锣鼓长鸣,喧闹非常。
延山派中,各路英雄豪杰齐聚一堂,酒香剑影,鲸饮唱吟。
一只黑猫窜过热闹的人群,误入腾腾欲然的战火。
有人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人群中静坐的少女,束着发,露出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她身侧毫不遮掩地搁着一把青绿青绿的竹剑,比侠客多了几分窘迫,又比乞丐多了几分侠士独特的气韵。
整个人跟那把竹剑一样,透漏着青涩。
那目光只短短一下,毫不在意地掠过去。
衣领突出圆圆的一块,呼噜从中钻出来,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展应溪曲着一条腿,目光顺着人群,看向湖上水榭,瞿舒城背着手站在中央,指引着来来往往的弟子做好准备。
人群一片哗然,只见一宝匣被八个弟子左右各四个共同抬出。湖光潋滟,湖畔草木葳蕤生光,衬得宝匣金玉妆成,物华天宝。
众人心知肚明,这便是延山派要展出的那把宝刀。
延山派作为镇守四峰的门派,占据天险,又是物资丰饶之地,自江湖初成之际,刀剑功法便俱为上成。虎刀凶猛,蛇剑阴柔,一阴一阳,有分则通天彻地,合则天下第一的美名。
故而有人惊叹,人群中也不免有叹息之声,今日得见宝刀,却不见蛇剑之风,就像吃面少了蒜,总感觉少了什么。
展应溪有点意外又见到了慧真,小和尚露着光脑袋跟在师父身后,身上挂着一串拇指大的佛珠,他和着双手,走过桥宇,随着人群汇集到水榭亭台中。
宝匣就放置在水榭中央,四周碧波潺潺,上面缠绕着金光碧眼的锁链。
江湖上的老人都说刀剑是有灵的,它们会认定自己的主人,也会喜怒哀乐,情绪俱全。
人要懂剑,剑也要懂人。
她抬起手,将黑釉托碗中的清茶一饮而尽,而后伸手拿起竹剑。
人声鼎沸中,剑尖所指的方向,是重重楼阁隐没在四峰之中,云缠雾绕,如大雪登临桃枝,勾勒四时盛景。美景,在江湖人的眼里,就是比武的陪衬,锋刃刺破粉瓣,红枪破风扫沙,羽箭点燃脉脉青山。侠客眼中的山水草木,在汹涌的奔跑与斗争中,被赋予了更多不同的含义。
济林寺的人默念着经文替宝刀开光,展应溪看那宝匣的缝隙中竟然真的隐隐约约走出些光泽,像一大片的萤火虫从树丛间挤出,散落各处。这一幕让她想到关押自己的那处石棺,眼睛猛然刺痛。
“宝刀问世,不知谁人能做第一个拔刀的人啊。”常愁客微眯了一眯眼睛道。
展应溪的目光扫过来,说话的人是个中年侠客,着一身青衣,蓑帽懒散地系在脖颈后,周身清逸悠闲姿态,他对面是个腰佩硕大酒囊的大汉,拿着把大刀,看上去凶神恶煞,转过脸来竟是个憨态可掬的笑颜。
圆脸侠士名为林群,善舞重刀,人称林中熊。在场的不乏武功高强之辈,他不敢妄言,只讪讪一笑,恭维道:“常兄一出手,便只此刀为宝贝否了。”
“年轻之辈层出不穷,我们也只能接受长江后浪推前浪的结局了。”常愁客笑笑,目光一转,“不过我更想知道,今日能否有机会得见延山派虎刀一式。”
“这刀法剑法都是门派的立身之本,在下看啊,今日拔刀之人定然还是留给了延山派自己人。”他皱皱鼻子。
话音刚落,一缕残影从他们身侧蹭过,携带着一抹看不清的绿意,就这样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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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
沾着药粉的棉团点在脸上,一不小心用了些力便惹得人大叫。
宋即午面色难看,左右下不去手:“公子,您好歹忍一下。”
“如何忍?”崔鹤清斜倚在座位上,抬起一边眉梢,“本公子这张俊脸被打成这样,一路好容易遮掩着才回来。你看这儿都青了,这边这么大一个五指印!”
宋即午偏头看了一眼,确实如此,崔鹤清的左脸颊处有一个淡淡的五指红印,按大小,应当是个女子的手。他心中揶揄,八成自家公子又出去招蜂引蝶了。
他忍下那句话,道:“到底是谁竟敢对公子你出手?而且凭公子的武艺,也不应当会被打成这样,难不成是什么武林高手?”
“什么武林高手,”崔鹤清一口咬碎齿间青梅,酸甜的汁水流至舌尖,他不满地从鼻子哼了一声,“不过是本公子让着她而已——”
宋即午继续给他上药,道:“那公子今日可亲身上阵?”
崔鹤清明白他问自己的乃是否亲自夺刀之事,便摇了摇头,目光懒散:“既然不是我要的,那就是把废铁而已。”
“既然并非宝刀出鞘,瞿舒城又何必做这场试剑会呢?若东窗事发,岂不是落人口舌,毁了延山派在武林之上的声誉。”宋即午道。
崔鹤清懒懒地抬起眼皮,道:“假虎刀不过是梁忘蜀的一个吸引人的噱头而已,延山派都多少年没有出过能人了,虎刀蛇剑纵然闻名天下,可见过之人寥寥无几。宝刀出鞘,派头做足了,谁又会怀疑呢?”
他位于二楼临窗,顺着人群看过去,果然瞧见一抹刺眼的绿色。
“那公子可是要揭发梁掌门?”宋即午抱剑靠在门旁。
崔鹤清目光随着眼中人移动,口中回道:“本公子才不会去淌这趟浑水——”
他自然而然弯起一边唇角:“我要的只是真正的虎刀蛇剑而已。”
那晚已经在藏书阁得见虎刀一角,所以崔鹤清才能那么肯定此趟必然能取得虎刀蛇剑功法。
展应溪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站在了湖边,湖水倒映着天,是一种近乎碧玉的颜色,在日光下泛着微光。她抬起头,高台之上,宝匣经历济林寺开光,更显得神秘庄重。延山派弟子排成两排,用瞿舒城上前打开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