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一通全无诚意的腹稿,宋萃荣有点无言以对,她冲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行了,你别在这里装了,我都替你累。”
她这话一出,旁边的杨平也有些始料未及,神色里带着惊讶。
杨叙一听这话就知道今天的板子要草草了事,顿时恢复常态,嬉皮笑脸道:“妈,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期中一定给您捧张奖状回来。”
“还奖状呢,不用听你们班主任念叨我就心满意足了,天天对你说要笨鸟先飞,本来是想刺激你努力一把,谁知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笨鸟了。”宋萃荣念叨完,冲着自己房间一仰头:“之前答应你的礼物,去拿吧。”
板子不仅没落下来,还得了桩表彰,这前后反差真够匪夷所思的。
杨叙诧异地转过头,看向梁越同,企图用视线交通来确认下前方是否有陷阱。
“行了,别在这里传电报了。”宋萃荣推开椅子:“三秒钟,你要是不过来,奖励就当作废了,三、二……”
“妈妈妈!我这就过来!”杨叙匆忙应完,急忙回过头,朝梁越同一顿挤眉弄眼,留下句“等我一下”的嘱托,就慌忙抬起了脚步。
梁越同甚至没来得及点头,只好视线紧随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在走廊处一转弯,就消失不见了。
随着两位主演的退场,配角的存在感愈发强烈,梁越同看着坐在椅子上,跟他明面上没有矛盾、暗地里却有着隔阂的杨平,一时间陷入无言的尴尬。
“还不如不来呢。”梁越同干巴巴地腹诽完,心知今天这一遭是躲不过去的,但任由空气这么僵着确实有些不像话,于是他捋直了舌头,正准备道声好。
杨平却突然开口了,他脸上带着一切如常的微笑,问道:“越同,听说你这次是考了班级第一,是吗?”
梁越同正准备脱口的话被截断了出口,只好把那句孤立无援的问好咽回去,老实地“嗯”了声,又生怕对方没听清,补充道:“这次运气比较好。”
“诶,这就太谦虚了。”杨平和蔼道:“你看小叙就没有这种好运气,但其实归根到底,还是他学的不够。”
梁越同也客套地笑了笑,违背良心道:“杨叙学习也挺认真的,这次确实是个意外。”
杨平敷衍地笑着,就在梁越同准备再次迎接静寂的空气时,他又出了声。
“你爸……后来有给你打过电话吗?”
梁越同意识到该来的话题终于悬到了脑袋上,强忍着心底蠢蠢欲动的烦躁,冷静道:“没有。”
杨平对他的否认露出一种意料之中的表情,几个呼吸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琢磨着语气缓慢道:“没事,咱们就当聊聊天,说说闲话,你不用紧张。”
“你爸爸他……确实对您关心不够,不过那也是有原因的。你还没成年,不知道要在社会上站稳脚跟是件非常难的事情,你爸爸拼搏了那么久不也是为了给你……一个好生活么。”
杨平说:“父子没有隔夜仇,咱们有矛盾就解决矛盾。你看我跟杨叙,他天天跟我吵吵‘这样不公平’‘那样偏心’,最后说开了,不还是处得跟铁哥们一样。”
梁越同敷衍性地扯了扯嘴角,心想:“你铁哥们可能不这么觉得。”
杨平还在苦口婆心,不过他已经没有听的心思了,脑袋自动将那些大长句过滤掉,并随机附送一些“嗯”“哦”的反应以示回答。
在机械式的单方面交流中,杨叙终于缓缓登场了。
他一从主卧里出来,听着客厅里持续不断的话音,就心想大事不妙,果然冲过来一看,就看见杨平端着一箩筐的话正往外倒,站在原地没动弹的梁越同看着无动于衷,实际上已经神游到了外太空,只在原地落了个空壳子。
杨叙当即一阵头大,出言打断:“等会!”
胶着的局面犹如被利刃当头劈下。
梁越同的神魂骤然归位,撩着眼皮注视着他,无声地表达出“朕心甚累,速速救驾”的诉求。
杨叙看懂了他的眼神,心里顿时悔恨莫及。
在双方的视线谴责中,冲到梁越同面前,拽着他的胳膊就往楼上走。边逃离战场边留下一纸战争中断书:“我俩先去做题了,改天再听你唠叨!”
“诶,你这孩子。”杨平的谆谆教诲正发展至巅峰,坐在椅子上不乐意地嘟囔几声,带着功成身退的姿态回了屋。
杨叙脚步不敢稍停,生怕亲爹跟饿虎扑食似的追赶上来,直到拖着梁越同的胳膊把人拽进了自己房间,这才蹲在地上喘口气。
“累死我了。”杨叙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慌道:“早知道我就让你去楼上等我了,谁知道我爸竟然趁虚而入,太卑鄙了。”
杨叙咽了口唾沫,惴惴不安地打量着梁越同的眼神,准备在他表现出忿恨不满的情绪时,转身加入“反杨”的叛军队伍。
谁料梁越同看上去竟然很平静,他说:“没事,我当时在发呆,没听进去什么。”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杨叙看他的样子不想做假,这才长舒口气,嘟囔道:“没听就好,没听就好。”
他语气很轻,可能真的在担忧些什么事情,说到最后近似于喃喃自语。
梁越同却没再说话,他被其他的事物转移走了全部的注意力,只细细地打量着杨叙说话时的神态、因为肌肉牵扯而灵活变换的眉眼。
室内万籁俱寂,也不知是哪只环伺的妖魔鬼怪突然发了功力,梁越同觉得自己的心思被轻轻一扯,又绕回了晚饭过后目睹到的场景。
“那男生伸出来的手那么抖,是不是跟他一样在担心些什么……”梁越同莫名其妙地想。
可那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梁越同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操场上的小情侣互望……他盯着杨叙凝神。
一时之间想的太多,场景置换的太多,竟颠倒了视角,分辨不出自我。
爱情这个东西天生具备惑乱人心的功效,梁越同不过随意想了一番,就已经见识到了其中的厉害,并在对方愈加凶残的进攻中成功甘拜下风,成了抱头逃窜的丧家之犬。
他就跟被人丢了团炸弹,眼下孤立无援,生命即将垂危,正逢心里锣鼓喧天之际——
“外面好像下雨了。”杨叙看着窗外,突然说道。
梁越同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的喉咙像是被粘连在了一起,堵死了进出的通道,连肺部的空气都有些稀薄,就在他自救不暇的时刻,杨叙再次出了声。
他兴致勃勃:“要不你今晚住我家得了,顺便帮我蹲一下老鼠到底跑了没。”
刹那间,梁越同手捧着的炸弹轰然爆炸,十八箱二踢脚在脑袋内顷刻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