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不是,啊?没有笑没有笑,我在学习呢。”杨叙紧急撤回脸上的笑容,面不改色地撒谎:“好了,我做完这道题就去,嗯嗯,挂了。”
等到电话挂断的“嘟嘟”声传来,梁越同率先不动声色地开了口:“怎么了?”
“我妈让我去给高爷爷送点水果。”杨叙盯着手机还有些疑惑不解:“水果有什么好送的。”
梁越同低下头整理试卷,佯装无意道:“会不会是让你去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
他不是随口胡说,而是经过一番揣测。
梁少爷没有抵挡住宋女士的诱惑,终于妥协去隔壁解决一日三餐的问题,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他听宋萃荣在餐桌上提了一嘴:“怎么最近都没看到高叔出来散步。”
老年人觉少,又不像青少年那样精通电子设备,大多数人的日子过得慢悠悠的,因此在日常生活中颇爱串门散步,三两人群聚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的琐碎话题,权当打理辰光,因此若骤然出现变动,很容易觉察出来。
“你这么说,还真有这个可能。”杨叙迟钝的神经元终于狂奔起来,他微微簇着眉:“先不管试卷了,咱们现在就去。”
他在这里赖久了,已经习惯了去哪儿都有梁越同陪着的现状,言语间的“我”也逐渐替换为了“我们”。
梁越同听完点点头,同样没拒绝。
高爷爷住的那座老式砖瓦房依旧门庭冷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秋天将临的缘故,灰白的院墙、蔓生的野草,都透露着时过境迁的萧索。
杨叙叩了叩门,不一会儿,院子里响起脚步声。
滋啦——
院子的铁门厚重,门闩处也年久失修,那小小的金属片在风吹日晒后隐隐透露处要罢工的阵势,开门时无法避免一场扰人的噪音。
高爷爷看到俩人时有点吃惊:“小叙,这是——”
他手指着梁越同,支吾半天也想不起来,还是在杨叙低声串通后,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瞧我这老记性,前段时间刚见过又忘了,你是老梁的孙子吧?怪不得我看着眼熟,跟你爷爷长得真像,哎呀,看着你就想起了我们年轻的时候。”
梁越同对上慈祥和蔼的老人时不知说些什么,很久后才试探性地点了点头。
高爷爷接着笑问:“你俩是不是想来看兔子了。”
“我俩今天还真不是来看兔子的,我妈让我来送点水果。”杨叙举起手中的袋子,脑袋不住地往院子里探,好奇道:“高奶奶呢?出去打麻将了吗?”
“她啊。”高爷爷神色暗了下来,可又顾及到眼前有他人在场,只好强颜欢笑道:“年龄大了不爱动,在屋里坐着呢,快进来吧。”
院内的青砖蒙着陈灰,四只兔子对上次被撸秃半身毛的事情心有余悸,趴在地上看到俩人进来,顿时狂奔向角落的菜园,逃跑途中掀起一阵黄沙漫天。
杨叙看着手痒,不过另有要务在身,只得调转方向往堂屋走去。
屋内没开灯,不过敞着门窗,倒也算是透亮。梁越同把水果搁在桌子上,他对这里不熟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看杨叙半蹲在老人面前,热情礼貌地应对着各种话题。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水果呢。”高奶奶拉着杨叙的手示意坐到自己旁边:“成绩怎么样了,你这个年纪,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跟着社会上的人乱跑。”
高奶奶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手。可能因为坐在椅子上的缘故,有可能是疾病缠身带来的搓磨,她身上有一种超乎年龄的疲态,像是一块儿朽掉的木头,靠在角落处岌岌可危,不知何时就该断了,枯瘦的手腕上骨头凸显,整个人瘦骨嶙峋。
杨叙顺从地回应着她的话题:“我前段时间还考了班级前十呢,等改明儿发奖状了,到时候我拿给你看看。”
老人听了这么一通话,心生感慨,拉着他的手开始扯东扯西地唠家长。
“好像以前听我妈讲过,具体的还真不知道。”杨叙随口应着,一半的心思放在对面的老人上,另一半则随着梁越同的动作而漂浮不定,说话时刻意稍歪着脑袋,视线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他心生拘束,偶尔两人视线撞上,就眨眨眼笑笑,权做安抚。
梁越同不明所以,还以为他在逗自己,却还是回笑了一下。
他转过身,一边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屋内的装饰,一边听着身后杨叙佯装自然地询问着身体状况。
其实他还真没觉出拘束,可能是屋内陈旧的摆设散发出的气息,有种陈木在角落里静置了很多年的感觉,像是时光都腐朽了的感觉,让人闻到的瞬间就平和下来。
木质桌椅在岁月的流逝中蒙尘,上面的摆件虽然时常擦拭,却也无可避免地产生了磨损,梁越同的目光在上面一一扫过,然后顿住,停留在了一处相框里。
相框里框着一张彩色相片,因为年代久远,所以颜色有些失真,不过勉强能看到是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对着镜头笑着的五官温和清秀,透着一股清澈干净的书卷气。
打探完消息回家的路上,梁越同突然问:“他们的孩子都不回来看看的吗?”
杨叙正踹着脚底下的碎石,随口道:“我没见过。”
梁越同:“嗯?”
“我之前也问过我爸这个问题。”石头一个不留神就被踹远了,杨叙有些惋惜:“反正我爸当时嘱咐我,一定别当着他们二老的面说这个话题,我看他那讳莫如深的态度,估计里面的事情挺复杂的。”
梁越同想起木柜上的照片,觉得中间应该另有隐情,可他只是陌生人,实在没有资格进行揣测,于是也就“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杨叙突然转过头,看着他问:“你没生气吧?”
“生气什么?”梁越同漫不经心地侧过头,看到杨叙又冲他眨眨眼——他发现杨叙很喜欢在跟别人说话时做这个动作,像是他三心二意时的罪证。
杨叙话题脱口而出,却没跟对方撞上同一频率,只好老实问道:“就是,刚才高奶奶一直拉着我说话,没顾得上你,我怕你觉得不自在。”
他巧妙地把“生气”换成了程度稍轻些的“不自在”,像是给食物换了层易入口的外壳,使话题方便交谈。
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体贴细心。
梁越同笑了笑:“这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听他这么说,杨叙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不过他那颗心习惯了四处游走,刚操心完别人的事情,又迅速地遛回自己身上。
杨叙惆怅道:“再过几天就考试了,发愁啊。”
“我还以为你有十全把握呢,前两天玩游戏玩的那么疯。”梁越同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不过他的戏谑没维持多久,就又变回了那个严肃正经的“梁老师”:“走吧,家里还有一堆卷子等着你写呢。”
杨叙:“……”
呸,早知道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