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春又去,莫待燕双归。
“我一直候在门口,直至丑正才见先生的马。可先生却不再提起诗的事,依旧如往常一样。”
待阳冬话尽,陆庭香并没有回应,只是起身提壶将茶分进杯中,一时间只剩了茶水潺潺、风声隐隐与呼吸交错。白瓷杯里茶形条索紧结纤细,卷曲呈螺,显蜜蜂腿,白毫密布,银绿隐翠,洁净匀整;汤色嫩黄绿明亮;香气鲜嫩,花果香明显;滋味鲜浓爽,味中花果香明显;叶底细嫩匀,鲜活,嫩黄绿明亮。茶是上好的洞庭茶,可惜现下无人欣赏。
“那诗作何解?”瞥一眼阳冬的神态,陆庭香隐隐觉得不安,缓声问到。
短短二十字在脑海不断拆解,阳冬微闭了眼,将曾解过一遍的诗又解一遍:“夜色之深沉,犹如人生之莫测。芳菲之梦既已清醒,如春花凋零,春梦已逝。明朝春去,不可挽回。莫待燕子双双归来时,空余惋惜之情。”
白瓷杯碰在楠木桌面发出一声脆响。座旁青年止住话头,只垂眸望向虚无处,缓缓伸手向桌上茶杯,面上似是静思,又似是掩饰。
可那不仅是诗。
白皙指尖叫茶烫了一块红,阳冬微蹙望向白瓷杯,眼神却并不清明,压下手腕一丝泄露的颤,眸子在半空凝滞地动了动,才缓缓开口:“诡谲真相深藏于月色。一生之所行,芳菲亦如梦有尽时。待明朝春去,我亦与春同去。莫要苦守,只因归巢之燕……不复有我。”
他走时,便明了再无归期。
室内寂静沉闷得胸口隐隐作痛,看着阳冬眉梢眼角流露出的哀伤,向来不曾犯错的陆将军难得有些心虚,轻咳一声道:“喝了茶就去休息,明日我再与你说事。”
“啊?”在一旁听了许久的七满连忙举起手,不知是不懂氛围还是为了缓和氛围,“我想听纪春久小时候的事!”得到的是陆庭香不可置否的回答:“明日。”
阳冬微微颔首起身领着七满出门,迈过门槛时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沙哑疲惫。
“抱歉。”
目送两人离去,陆庭香只身又回了祠堂盘腿坐在塑像下,一言不发。烛芯偶尔裂出哔剥的响,摇晃跳跃暧昧朦胧的光映得塑像如梦似幻,犹如故友仍在垂视。
“阿玉,你可曾有悔?”
陆庭香清声问出这话,罢了自嘲地笑笑,不知是笑自己胡言乱语还是笑年岁渐长记忆也逐渐退去。
他何曾有悔?当年「九制鼎新」伤得那样重,几乎丢了性命,可他只是蹙着眉闷闷地笑,又指向书上那句话。
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他早已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