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露水重,窄巷路边墙脚的青苔气味弥散在空气里。街边有卖朝食的铺子,烧饼的香气从街口一路飘进窄巷。沈三歪歪扭扭地打着哈欠走出赌坊,正打算出去随便买点吃食便回府里干活。
忽的,听见有几人细碎的交谈声,他走路的动作便轻了下来。
赌坊夜里闹得声音大,自然不会开在居民区。除了沈三刚才出来的那处,周遭还错落着酒肆、茶楼等,私下里多少都做着这样的生意。若有官府来查时,这些场所多会互相包庇,毕竟律例中依然是禁止赌坊存在的。
沈三赌钱一夜未睡,这会儿为了听点小话,困意愣是消了,哪里见平日偷懒打瞌睡的模样。他将耳朵紧紧贴在一所酒肆的后门上,只能听见约是三四个人极其轻微的说话声。
言语间隐约提到了不久前与他翻脸的‘顾老五’,他立刻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注意力高度集中。
“听说没,顾老五要发了?”是一个老汉的声音。
“听谁说的?那不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混子,往日里跟咱们一块儿赌钱的那个?听说都被城东沈家赶出去了。”
沈三一阵嗤笑,可不,那顾老五还是被他沈三去主家面前告了状,才被赶出去的哩。
另有一个年轻些的声音问:“还请老翁讲明白些,也叫咱们见识见识这位顾老莽的笑话。”
沈三暗自点头,他也想听明白些。
那一开始不信的人也说:“可不是,不怕你们笑话,那顾老五仗着亡父亡兄对沈家有恩,尾巴可是翘到天上去了。昔日与我赌钱时耍赖不说,还打了我一拳,叫我被同窗好生笑话,实在可恶。”
老汉这才慢悠悠的解释:“也是我偶然间得知……你们可知近期城中有何热闹之事?”
好一个啰嗦的老翁,沈三心中暗骂。
“正说着顾老五呢,怎又拐到其他事上去了?”那书生十分着急,听得沈三连连点头。
“正是与他有关。”老翁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隐晦:“你们可听说刺史家被盗了一块开过光的玉佩?据说触怒佛祖,连刺史家的老太君都病倒了。”
沈三听得心中一惊,暗道:难不成这是顾老五那瘪三昏了头做的蠢事?那自己可得赶紧去告诉少东家,押那瘪三去蹲大牢。
书生也问:“可是他偷得?”言语间竟也有拿顾老五去换好处的跃跃欲试,沈三顿时急了,只恨不得赶紧多长几条腿跑回府去通风报信。
好在老翁的声音在他离开之前及时响起:“非也非也,东西并不是顾老五偷的。那日乞巧节人多眼杂,他一个外男如何靠近刺史家千金?是那顾老五从一乞儿手中抢来的,要说此人当真是丧良心,连一个小乞儿也欺负。”
沈万三听热闹的好心情消了一大半,他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菩萨心肠去心疼被顾老五欺负的小乞儿,只是暗恨这样的好事怎么没轮到自己。
书生感叹:“听说刺史家的小姐自幼体弱,那枚玉佩还是府中老太君诚心去寺中求大师开光的。如今玉佩失窃,老太君病倒,刺史那样的孝子定当备厚礼感谢找到玉佩的恩人。”
“可不是。”另一男人的声音里都带着酸意:“果真是祸害留千年,那样的好事居然也能轮到那顾老五。若是换成我……”
沈三顿时心神一震,醍醐灌顶。是啊,这样的好事凭什么让顾老五遇到,就该是自己才对。
他已经后退半步,要去顾老五家中一趟。他心绪杂乱,脑中被泼天的富贵砸到,偷窃,抢劫,哪个管用他便不在乎手段。
正当他要离开,却听老翁厉声一喝:“胡闹!”
沈三的身子跟着一抖,下意识想发怒,就听老翁劝解年轻人:“且不说那顾老五难缠,一旦与他发生官司,闹上公堂,刺史信谁?恐怕那原本的恩情也要成仇了。”
沈三的肩膀垮下来,彻底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可要他看那顾老五得此泼天富贵,他又怎么甘心,甚至心生毁了玉佩的念头。
我得不到的,你凭什么能得到。
老翁的声音幽幽的:“若老夫是有权有势之辈,便是强权压人又如何。譬如他那原本的主家富商沈氏,只肖说那顾老五偷盗府中财物,乱棍打死,以他的为人,谁会追究?只说是下人出手重了,随便给些钱打发了他妻儿,那块玉佩拿去讨好刺史岂不美乎?”
沈三再次醍醐灌顶。是啊!这么好的主意,他怎么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