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修士的冷笑中,方晁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第一二道壕沟之间,二十余只妖兽正在围攻洛缨,它们显然比白日里袭击的妖兽凶狠得多,也有智慧得多。它们的攻击也不再是基于本能的冲撞咬撕等,而是互相配合,一招接着一招袭击洛缨,每一招都带动庞大的妖力。
扪心自问,若是对上这样的妖兽,他连一招都躲不过。
“怎么办?”方晁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整个人已经彻底隐藏在柴火张背后。关键时刻,他不介意使用人肉盾牌。
陈修士迟疑片刻,朝战场中央深深地看了一眼,扭头叮嘱方晁:“我若战死,你不必寻我遗体,务必完成主子的吩咐。”
胜,是他唯一离场之机。败,他将埋骨于此。
他腾跃至战场。
练气九层的战力在二品妖兽面前不值一提,但是对于洛缨而言却弥足珍贵。他吸引走部分火力,正好让洛缨有机会吞服丹药。
这一战她挥了无数次剑,比以往几战累计挥剑都多。每一剑她都拼尽全力,丹田里的灵力在一次次尽数抽调后,恢复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她也是今生第一次体会到灵力枯竭之感。
回灵丹入口,丹田宛如泡在温水里,泛起丝丝暖意,这股暖意不同于吸收灵气带来的慰藉,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丹田泛起淡淡金光,那些曾经被丹田吸收的淡金色气流浮于丹田表面,与回灵丹带来的灵力相融合,反哺回灵力之海,竟将灵力之海映出一层淡淡的金光。
洛缨无暇细查灵力变化,陈修士根本挡不住妖兽,被他引走的火力,很快又重新围攻回来。
然而,她的剑好似没变,却又实实在在的不同了。前一刻杀气凛然,后一刻就温柔似慈母哄逗婴孩。前一刻生机勃勃,后一刻被死气侵吞。剑势的变化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启蛰在她手下,一式舞出了千万式之感。
一时间,妖兽们竟都近不了她的身。
不远处,陈修士一直用余光关注着战局,见到硬生生被她控住的局面,心下百感交集。反观他这一处,仅仅只剩一只二品妖兽,已逼得他不得不频频使用秘术。
或恐他将陨落于此。
这样的心态之下,他越打越是悲壮,越打越不留余地。一时间,颓势竟不再蔓延。
一旁的洛缨不知他的变化,她正沉浸在一种对剑势的完全掌控之下。这一刻,她不再是她自己,亦不是剑,她化身成剑势,风急雨骤,风缓雨疏,全在她一念之间。
剑气、杀气,剑意、杀意,在某一刻骤然袭落,落在妖兽们的身躯。
眼中微光一闪,她看到妖血翻涌,在它们的体内,遥遥与这方天地里的风雨呼应。
妖血和雨水有什么不同?不都能流淌?
她即是剑势,它们既困于这方天地,为何不借用它们的妖血一用呢?
念头一动,风雨便牵引着那些滚烫的妖血,在它们的躯干里兴风作浪。
于是,陈修士便瞧见这样神异的一幕——
洛缨执剑凌空,双目微合,周身浮现着淡金色的光晕,那些光如雪纷飞,如雨坠落,所落之处,妖兽们以及其别扭的姿态扭动着庞大的身躯。不过十余个呼吸,便有妖血喷溅,厚实的皮肉从内部开始土崩瓦解,一朵妖血烟花悄然绽放。
两朵、三朵……越来越多的妖血烟花染红这片天地。饶是见惯了修士厮杀的陈修士,亦感到胆寒。
这一幕同样被远道而来的青衣男子看到,与陈修士不同,他所看到的是一副极其美艳的画卷。
姝丽高挑的女子迎风而立,两只翩跹墨蝶翘立在她的眼睑,白皙的肤色在淡金色光华的映照下,似琉璃般晶莹,如神祇般庄严。夜风吹拂过她的发丝,如灵蛇一般,钻进他的眼睛里,亦钻进不知是哪里的更深处。
他仿佛听到空谷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回响,声声震耳,生生不息。
无法用语言形容眼前的盛景,那一团团盛开的血色花朵,是旌旗昭彰,亦是无冕之冠上宝石璀璨。
他本以为这是结束,殊不知,仅仅是开始。
神祇临世,光耀人间。妖兽们发狂地扑杀,一只接着一只,前仆后继,永不止息。神光便自妖兽群中爆发,夜幕霎时间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在一片片光明与黑暗的交织中,荡漾着妖兽们不甘的嘶吼。
初入二品的妖兽,在这一刻仿若软嫩的豆腐,剑势之下,妖体坍塌。战力在筑基一层的妖兽好些,只是被扎成刺猬,尚能以体面和尊严的姿态死去。轮到筑基二层的妖兽,难免缠斗多个回合,神光灼灼,妖血艳丽。原暮白不免赞叹,初见仅练气一层的姑娘,如今已有这般强悍的战力,非神祇而不能矣。
在接下来的几十息里,剑,一剑快似一剑。嘶吼,一声凄厉似一声。一道极其轻微的“咔嚓”声混杂其间,起初并不起眼,可是很快,蛛网一般的裂痕便自剑脊铺展开,价值一百八十中品灵石的剑终于难以承受长久的高强度对战,在刺入某只妖兽的身躯后,未再完整地拔出。
洛缨心下惋惜,但也无妨。此刻,她即是剑,即是剑势,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疾风骤雨顷然而至,扎进小山一般的身躯,一剑化万剑,剑剑斩血脉。不过须臾,血花绽放,庞然大物化作一滩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