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降谷,你可以起来了哦。”
我拍拍趴伏在床上深发少年的背脊,手掌和肌肉相触时发出“砰砰”两声。
收回手坐在床沿,我看着少年撑起上肢时活动的背部肌肉群。相比半年前纸板一样单薄的胸廓,现在虽然谈不上结实,但总体来说可以看出是一个运动员的躯体了。
当然,这位少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完全没到可以让人放心的程度。
前阵子的比赛中扭伤了脚,他硬是一声没吭带着伤回了学校,要不是开完会被工藤发现端倪,恐怕还能瞒到下场比赛。
轻度扭伤复原起来并不难,这几日他不被允许参与体能训练,也不让进牛棚投球,只能在队员的看顾下进行一些球感训练。
但人在一侧肢体受伤的情况下,下意识会为了保护受伤的肢体,过度依赖健侧肢体,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伤员恢复正常后原本没有受伤的肢体反倒出现严重问题的原因。
降谷作为队内重要的投手,对待他的伤情必须格外小心,因此在他的伤势没有痊愈之前,必须每天到我这边接受理疗检查。这不光是为了加快伤情的恢复,更是为了避免他另一条腿到时候也出现问题。
监督金口玉言一出,降谷即使怕麻烦,也不得不每天下了球场乖乖到我这里。
“岛田,怎么样,我明天可以投球了吗?”
“不行!”
我举起两只手,在胸前交叉,摆出拒绝的手势。
这也是每天的日课了。
第一次来我这边接受完理疗,听到少年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等看到降谷一脸认真等待回复的表情,才忍不出脱口而出一句“怎么可能?!”
在那之后,每天结束之后都会被问到同样的问题,我已经从最初的无语进化到现在的从容,但拒绝的态度还是很坚决,毕竟一旦我松了口风,这个人是真的会以这为借口试图重返训练的。
“好吧。”降谷落寞地说。
能从寡言且缺少表情的少年脸上确切的感受出情绪波动,想来是真的觉得失望了。
为什么?伤势有没有好转不是应该自己最清楚了吗?
这个人为什么能够每天都真情实感地问出这个问题,再真情实感地难过啊……
“我回去了,谢谢你,岛田。”他跟我打了招呼,穿好鞋子,垂头丧气的就要出门。
我晃晃脚,突然想起一件事,叫住了他。
“降谷啊。”
“什么事?”他转过身,没精打采的佝着背。
“你之前不是跟着泽村一起叫我大姐头的吗?怎么单独相处的时候就喊姓氏了呢?”
我明白这是个奇怪的问题,少年听到之后明显一愣,看我的眼神变了变。
“啊、别误会!我不是希望你叫我大姐头,也不是喜欢那个称呼啦!”我解释道。
少年听了,却不知为何露出了有点尴尬的神情。他眼睛瞥向一边,声音又轻又飘忽。
“有荣纯在的话,感觉更容易开口。”
“唔,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握住自己的手腕,“我不像荣纯一样,我没有能够很快融入大家的能力,但是如果他在场,我就可以跟着他的气势,试着做一些以前没有尝试过的事情。”
“包括跟着泽村喊别人外号这件事?”
“嗯。”
“好吧……”我似懂非懂。
“那降谷,你知道为什么泽村叫我大姐头吗?”虽然很可能没有理由,但姑且还是问一句。
我这么想着,却见降谷目线上挑,明显是在试图从回忆中提取什么东西的样子。
“啊我想起来了。”他说:“荣纯说,岛田你一直帮助克里斯前辈复健,他很崇敬你,还有就是,明明你跟我们都是差不多时间入队的,学起东西来却比大家都快,在监督或者队长面前提出建议也能被采纳,感觉很厉害。”
……
目送降谷离去,我坐回桌前,继续刚才被他进门时打断的工作。
誊抄的笔尖在纸面簌簌作响,我捏着笔杆,心里感叹泽村看人不准。
厉害什么的……我明明完全称不上。
那天研磨虽然说了很多,但我还是觉得至少应该说一句对不起。倒也不是真的顾及前后辈的阶级,只是对自己有个交代,不至于日后的部活总是想着这件事,就像有根刺扎在指尖,时不时以轻微的刺痛提醒我。
这几日二年级去修学旅行,棒球部因为进入赛圈了没法去,但是经理没有备赛方面的顾虑,而且修学旅行也关乎到学分,所以幸子学姐和阿唯学姐这几天都不在,整个队内只留我和春乃。
部内人口众,事物繁多,即使有其余部员帮忙,还是忙得我俩焦头烂额,我在球场都没法停留超过五分钟,更别说找人说话。而泽村最近刚学会变速球,正处于磨合阶段,御幸前辈除了自主练习的时间外几乎有空就会被泽村拉到室内练习室帮他蹲捕,也是一丝空闲都抽不出。
王谷战后,渡边前辈的情报分析能力深受信赖,最近一直忙着翻阅之后对战队伍的比赛记录,试图分析出对方可能使用的战术。
一次我从监督室出来,正好看到御幸前辈和渡边前辈先后从活动室走出,一边闲聊着一边并肩走去球场。
看那两个人的神情,我猜测御幸前辈应该是已经找渡边前辈说清楚了。
松下一口气的同时,我却感受到了一股紧迫感。
我也该解决这件事了。
但是,要怎么做呢……
御幸前辈已经很久没有在训练结束后到103这里来了,球场上偶尔碰见,目光接触时,他总是表现的一如既往,像是那天的事根本不存在一样,而看到他这样的表现,我不知为何,总是提不起勇气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