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蛮的秋比白煜料想得冷了不少,以至于他领兵拜别北蛮王,向南行军时,军士们已然穿上了裘装。
这就意味着,自己要尽快入梦,提醒迟鲤早做准备了。
白煜擎起一柄火把,抬手示意兵士们行进,自己则与齐文华紧跟在后。
毕竟是第一次行军,两马并辔而行间,白煜还是觉得安排清楚些好:
“文华兄,不出五十里就到海峪关了,到时候我们兵分两路,再相见时,便是在城门前了。”
齐文华扬鞭加快了步伐:“大晟的城防我再熟悉不过,分队前行虽险,却也是最合适的办法了。”
“不过分头行军毕竟不易联络,倘若一方先到了该如何呢?”
“北蛮人擅长集体作战,若步伐太快…还是先安营扎寨,等众军士齐备了再攻入。”
白煜点头应下,随后快马赶上。
护国寺中,迟鲤虽明面上依旧以云鹤法师为号,协理寺中斋醮科仪,一如往常照看好香客,解签答疑。可到了夜里,总会不由得想起梦中白煜对自己的叮嘱。
酉时,迟鲤关了寺门,扬扬手招呼那扫地的小沙弥上前来:
“小师弟,你去替我给住持传个话,就说近些日子寺里的灯油不够了,明早让住持派些人,去集市上多买些油回来。”
小沙弥挠挠头:“师姐,我前两天值殿才看过啊,这各个殿里的灯油都不缺,也不见一只老鼠,为何……”
不过小沙弥还未疑完,便被迟鲤的一个眼神瞧了回来。
自迟鲤入寺之前,小沙弥便对她颇为好奇,四处打听她的来由,直到那日见她脱身地宫,自己属实是惊掉了下巴,便对这神秘的师姐更是又敬又怕。
“还有,防身的武器,棍棒也多备下些。”
看着迟鲤一本正经的模样,小沙弥心中不由得一慌,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自那日梦中相见,迟鲤虽觉福至心灵,却也难免生出疑问来,这梦境如真如幻,既不像是寻常托梦,更与身上有仙缘的人梦中被“打窍”的体感不同,即便触碰不到对方,却也是真的相通了心意。
但迟鲤也不想这样混混沌沌地坐等他下次入梦,便在卧房之中拉来了些许上了年岁的古书,料想从中探得一星半点痕迹。
寺中树影摇曳,暗夜中,唯迟鲤房中亮着点点暗光,房中古书如林,迟鲤则盘坐其间,细细查阅。
窗外有枝叶撩弄着窗棂,于书页之上投下了灰影一片,迟鲤合上书页,望着这影影绰绰出神。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此刻这般,听着风声,安心地读过书了。
本是山雨欲来,北蛮即将带兵攻入城中的危急前夕,可迟鲤却心静如潭,冥冥中,她觉得自己身边虽无亲信,却并不孤独,前路虽漫漫,但她心中已然有了终点,便不再畏惧。
烛泪渐熔,灯火已熄,铺了满地的书卷上,迟鲤以臂做枕,噙着笑沉沉睡去。
恍惚间,梦境又至,一环白光的笼罩下,身周万物即刻便开始变迁,这房中的一切皆化作了闪烁的光粒,光粒久久徘徊迟鲤身侧,又汇聚重组。
“这是……”光粒下,迟鲤遮着眼疑道。
“我们的翠光轩。”
这是个迟鲤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盈着笑回过头去,只见白煜就站在眼前,他垂着眸,万般情意尽揉于眉眼之中。与此同时,光粒落定,翠光轩已全然铺展在梦境之中。
这一次,二人之间再没有那道屏风遮挡,白煜缓缓走向她,料想伸出手触碰,却又怕被这虚无的触感带回现实。
迟鲤觉得,他在用自己的眼眸,耿直地轻抚自己每一寸肌肤。
他还是忍不住,用指背抚弄她的脸颊:“怎么带我来这里了?”
不过这一次,迟鲤忽然觉得,这双手有了些许温度。
“莫非只要我执念够深,带你去哪里都可以吗?”
她覆上自己面庞的那只手,牵着它向院中那片池水走去。翠光轩院中,池水一如往常,泉声泠泠,三五尾锦鲤正游于莲叶之间。
池边,二人靠坐如常。
许是这次梦境忽然有了一些体感,迟鲤久久不忍从白煜的掌心脱手,只一味地任由自己逗留在这温柔乡中。
白煜低下头,轻靠迟鲤额角:“你还不知道,我们为何会在梦中相见吗?”
迟鲤摇了摇头,:“我倒是找了许多书,却连只言片语都寻不得。”
“北蛮人知道我是妖,可他们眼中只有生死之分,并无人与妖的分别。”
白煜一下下拍着她的肩,左右晃着,如同哄睡一个孩子:
“昨日梦醒后,我去问了北蛮的老巫祝,她虽说自己未曾见过这种情况,却在上一辈巫祝口中听说过。”
迟鲤抬头望向他,却发觉他的双颊已然染上了桃瓣色的红晕来:
“为何?”
就在二人相视那一刻,白煜俯下身去,将她紧紧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