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亮,车马已备,太子回宫的消息如春风般吹遍宫墙,此刻二人正在去东宫的路上,马车之外,宫人们无不满面春风,谈笑纷纷。
迟鲤听宫人言,太子一早便回了宫,还未卸甲便直奔陛下的龙床贺喜,听说是知晓了陛下受神医送药苏醒之事,原本不利的战况竟顿时有如神助,皇帝听得连连称喜,太子在边关屡战屡胜,又连夜快马赶回宫中为陛下道贺,说是要亲自谢过那神医。
与此同时,太极殿内,太子方才在他君父口中,得知了那两位“神医”的真实身份。
太子谢过皇帝,即刻便招呼随从一同回宫,带着些许金银布帛,向翠光轩赶去。
时刻正巧,将到东宫时,太子便与二人的马车碰了面。
未等迟鲤下车,太子先开了口:“听闻迟大人回宫,又献陛下仙药愈疾,有失远迎。”
迟鲤下车行礼:“参见太子殿下,殿下神武,这是……”
迟鲤转过头去,本想顺势介绍白煜身份,未曾想,身后白煜竟并未下马车与她一同行礼,马车内,他面无波澜,神色好似被阴云笼罩。
迟鲤不解,却也无法直言。
“迟大人为何支支吾吾?”太子翻身下马,扑了扑手,“罢了,想必是久不入宫,迟大人生疏了。东宫不远,是当叙叙旧了。”
“微臣也正有此意。”迟鲤转过头来连声应道。
太子摆摆手遣散了身旁的随从,阔步行至迟鲤身侧,悄声耳语:“迟鲤,你果真回来了,我知道,父王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迟鲤笑了笑:“殿下谬赞,还请殿下回宫稍作歇息,我片刻便来……”
太子默许,先行回了宫。迟鲤远远望去宫道之上,太子一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顿时松了一口气。
好在太子未曾走到更近处,尚未发现车中的白煜,等入了东宫的门,便说是途中遇到了灵囿使,一同来拜谢。
迟鲤起身,抬眼示意驾车的小太监:“不必久停,等太子走过转角,跟上便好。”
马车内寂静无言,迟鲤看向白煜阴沉沉的面容,抿了抿唇:
“你为何不与太子……”
“你可知我为何不与太子行礼?”
白煜转头看向迟鲤不解的眼神,压低了声音:“你忘了,在秋冥山,我们是怎么遇见的?”
迟鲤正在白煜浅棕色的眸中探求着答案,白煜皱起眉头,猛然想起那一日是竹林微雨,白煜从山坡之上翻滚下来。
更具体一点,是连伤带血,翻滚下来。
腿上……腿上是深深的箭痕……山坡之上收弓讨虎的,是太子。
迟鲤方才竟忘了,白煜曾被太子所伤,若不是自己出手相救,险些要了性命,救下后,尚且在清道观养了一季桃花开落的时间。
“我竟忘了这桩事……”迟鲤轻轻抚了抚白煜肩头,柔声道:“我知道你不乐意,不过宫中规矩,没有见太子不拜的道理,你与太子也不可能永世不见。”
距东宫越来越近,迟鲤见他一言不发,有些着急:“白煜,往后路还长,太子殿下品性不坏,乖,听我的。”
“弱肉强食,以命抵命,是我们为妖多年亘古不变的道理……那一日你救了我,在林间,你是强者,太子未敢在你手中抢过我,可这并不能将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白煜,我知以命抵命是妖界规矩,你们以此助增妖力……但太子,太子并非是妖。”
“如若不报,那与我那日丧命箭下有何不同!”白煜转过身来,声音却有颤抖,“你觉得……人与妖,终究是不同,对吗?”
不仅是白煜,迟鲤心头顿时一酸——与眼前人相处多日,她早已将他视作家人一般,好像那一日的白虎要从未出现,只是一固执的少年相伴她左右。
不过既然身在宫中,人总比规矩容易改变。
迟鲤伸手捧上眼前人的脸颊,话语自心中流淌:“我答应过你,要助你成人,化仙……若生而为人,那此刻冤冤相报便永无尽头,只徒增业债,卷着仇恨活着,不是你想要的。”
“迟鲤……”白煜歪头轻蹭她的指尖。
“虽然,人与妖终究不同,但你在我眼中,不管是虎,还是白煜,我都会陪着你,像家人一样,我们承诺过。”
“为了我们……我不会伤人。”
“你说过,我相信你。”
自昨日起,一连两日,白煜应允了不少承诺,他却分不清这是化身成人应有的尺度,还是他对眼前人毫无底线的包容。
马车停驻在东宫之前,白煜先行下车,迟鲤搭上他的手轻身走下,她仰目望去,两只铜狮浸染在晨辉之下,紫金色的眸子闪烁着,一如迟鲤记忆中的往日风光。
侍女接过贺礼,二人向宫内走进。
“迟大人,灵囿使到——”
太监话音未落,玄底红纹的祥龙纹漆榻前,熏香飘摇间,太子笑着转过身来。
“参见太子殿下。”白煜依着迟鲤行了跪拜大礼。
“在东宫不必拘束,快快请起。”
白煜起身抬眸,与太子四目相接。
太子不知为何,怔了一怔,心口慌乱地跳着,竟莫名生了畏惧之心。
太子眯起一双凤眼,走下坐台,警惕地绕在白煜身后:“听闻灵囿使是迟大人的义弟,灵囿使——”
“虽未面见,却令本宫好生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