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
兰决发出一声疾呼,转瞬间已将长剑飞出。
挟有全力的一击并未化解软剑的剑势,却让其剑尖偏了寸毫。顾从星趁此良机猛地翻身,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你这金丹后期的小子本领倒是不错。”织罹瞥了一眼兰决,嘴角咧起,“不过,你们也都要命尽于此了。”
就在他这句话落地的同时,青玄剑宗众人皆感到全身气力在缓缓流逝,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口吸食掠夺。
“你!你做了什么?”霍辰惊惧地向织罹质问。
织罹周身妖力涌动,发丝浮起,邪异的双眼满足地眯起。
“自然是吸食养料。难道你以为阿桑吸你们进来,就是让你们演出好戏?”
他愉悦地笑了几声,继续道:“当然是为你榨干你们的灵力体能,让这幻境绵延不断了!”
顾从星闻言心中一沉。
果然如此!
他此前就心中起疑,为何这幻境的恶意只是针对自己与陶雪亭那三人,对梅慈、阮维与兰决却并未出手。
原来,只要在这幻境之中待着,终是难逃一死!
“若你们不来这一出,还有好些日子好活。可惜啊……”梦妖对兰决露出了充满恶意的笑。
“正是因为你唤醒了他们,才要害所有人都死在此处了呢~”
兰决闻言浑身轻微一颤,双唇紧抿。
“你放屁!”
顾从星怒声回怼,眸中厉光闪烁:“今日我就算死在此处,唯一的凶手也只有你这该死的妖物!休想给大师兄泼脏水!”
兰决眸光动了动,琥珀瞳中映出顾从星的身影。
“没错!你这妖怪,竟到了此时还要挑拨离间!”阮维厉声道。
其他几人亦是出言附和,即使浑身灵力不断流逝也并未露出屈服之态。
织罹见状,扬起的嘴角缓缓坠下,不屑地发出一声冷哼。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撑到几时。”
他话音刚落,邓昭发出扑通一声,半跪在地。
“喂!”霍辰急忙去搀扶,只见他面色苍白,浑身无力,竟已是再难站起。
顾从星心中焦急不已,难道真的就要在此处团灭!
可就在此时,殿外却骤然爆发出一阵喧哗,人影攒动。其中一道身影,正是去而复返的皇帝萧楚君!
“陛下?!”织罹望到那抹明黄身影,面容上浮现惊惶神色。
“看来阁下对项皇的确是一往情深。只可惜,谎言不论经过多久,也终究不会变为现实。”
“即便是持续百年的幻境,也终有被戳破的一日。”
兰决在此悠悠然开口,面上已恢复了从容笑意。
众人见他此状皆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松出一口气。
可顾从星却注意到他左手紧攥成拳,竟还在微微颤抖。
“兰决?!又是你!你做了什么?”
梦妖此刻怒目圆睁,已全然失去了雍容华贵,妖魔之态毕现。
“不过是给了项皇一个选择……让人告予了他,真正的历史。”
“你竟敢——!!”
织罹发出一声怒喝,浑身妖力骤然涌起,链蛇软剑直取兰决首级!
“住手!阿罹!”
千钧一发之时,竟是萧楚君厉声喝止了织罹的行动。
在他身后,萧忘忧与梅慈一左一右站着,皆是眸光清醒,手持武器。
“陛下……”
织罹与萧楚君四目相对,浑身气势骤然被熄灭,他向后退了一步,旋即突然反应过来捂住自己双眼。
可萧楚君却毫无惊讶之色,仍是一如往常。他靠近一步,对梦妖轻声道:“阿罹,够了。不要再错下去了。”
“陛下!你根本不懂,若是这些人不死,这项国幻境就要消失,你就——”
言至此处,梦妖声音一颤,生生止住了后续的话。
“我就要面对国破家亡的真相了,是么?”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织罹的施法已被打断,众人灵力逐渐回涌,面对如此变局皆是震惊不已。
顾从星敛眉望向萧楚君,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原来幻境中的这个国家竟是曾经真实存在的。
他的目光又转向兰决,只见他依然一副波澜不惊模样,可紧攥着的手却松开了。
大师兄,本就知晓人间这项国么?
“萧楚君!你在说些什么胡话,你……”织罹的额发散乱,竟显出些狼狈,“你莫要被他们骗了!”
面对爱人的怒吼,萧楚君却依旧沉稳平和。
他摇摇头,道:“阿罹,我已经全部都想起来了。我是项国的末代皇帝,我并非萧楚君,而是……楚澜。”
“我上位后第五年,江怀将军生死不明,郭氏后人杀害镇国公世子,不久后镇国公闻讯赶回京城,却被逆贼煽动造反。”
“我召集军队与之交战,双方皆是死伤无数。项国内早已民不聊生,我本欲休养生息,可戎国铁骑踏破雁关,在这已是满目疮痍的河山之上烧杀抢掠……”
“项国,已经亡了。”
“我之终局是自刎于城墙之上……可阿罹,为何我还活着?”
听着楚澜这一声疑问,织罹颓然地跌坐在地。
楚澜缓步走到他面前,明明浑身笼罩着无尽悲怆,可语气依旧平和。
“阿罹,你救了我,又为我编织这幻境,可妖力终有耗尽之时。你……不,是我们。”
他蹲下身来,将织罹抱入怀中。
“我们为了维持此境已造就太多杀孽,就在此结束吧。”
织罹沉默良久,颤声道:“可是幻境一破,妖力一散,你就要死了。”
“恩。阿罹,比起虚假的幸福,我更愿面对真实的痛苦。否则,我又有何颜面去见那些因我而死的项国生民?”
“抱歉,让你费心了。”
织罹闭上眼,缓缓落下一滴泪。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和百年前一样,还是那个正直到不可思议的傻子。
当年织罹受伤落入人间,为恢复妖力入了上千人的梦,见识了万般贪婪私欲、爱恨忧惧。
人类,如此有趣。有人身居高位却夜夜噩梦缠身,有人表面风光却在梦中丑态毕现。
直到某一天,他进了一个无趣至极的梦。那人被他的太傅教导得像一张白纸,唯有的一些字迹也是君子之道、圣人之言。
织罹明明是讥嘲的,可不知为何,他的目光渐渐只能容下那一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