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令亲自抬水端火盆子到净室,检查门窗有无漏风。
白真真咕着嘴巴,埋头吃饭,像只雪地里拼命往嘴巴里藏食物的小松鼠。
突然她抬起头,看着响起水声的净室,没头没尾的咕叨了句:“一辈子也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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橖宴缓步往净室去,背影冷静从容,一入净室,关上门,他身体就踉跄了一下。
从不饮酒之人,骤然尝试烈酒,很容易就醉了。
虽明面上保持着镇定,一到无人之处便露馅。
他缓缓坐在家令在干燥区摆着以供主人家歇息的杌凳上,缓慢的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期间他嗅到腕间袖子上的酒味和陌生的女子脂粉香。
他顿了顿,将衣裳脱下,掷到火盆子里。
江南绣娘们辛劳月余才能织出一匹的珍贵织料,不一会就被烧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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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令做完事退出来时就看到白真真独自在用膳,他回看了一眼净室的方向。
太子早前完全没有要选妃或是填充后宫的意思,身边也只有白姑娘一人,他心里是很高看白姑娘一眼的。
如今殿下把那位接回来了,白姑娘这位秀才之女哪比得过手握重兵的世家贵女。
到时候只怕被欺负的渣都不剩。
他在心底微微叹息,面上换上讨巧的笑。
家令上前来问候:“姑娘怎么不叫人伺候用膳,可是选的丫头不合姑娘心意。”
白真真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连连摆手:“不是的,三丫很好,是我不习惯别人伺候,就叫她先回去歇息了。”
家令闻言加深了笑意,别有深意道:“还是早些适应的好,姑娘如今入了宫门就如飞上枝头般,和轻贱之人是不同了,哪有主子自己做事奴婢歇着的理,三丫祖辈地里刨食没有能耐教她富贵人家的规矩,纵得她眼皮子短浅,知道的知道是姑娘心疼她,不知道的只会说她规矩没学好,不会伺候主子。届时闹出笑话挨罪受不说,还丢了姑娘和殿下的脸面。”
白真真忽的感觉面上升起一片热意,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他看了一眼食案上的饭食,笑着提醒:“这些,主子们偶尔吃上一回也算与民同甘共苦,传出去是一桩美谈,若日日吃便是折辱了殿下的身份,即便别人不笑话,殿下也该烦腻。殿下此时还愿纡尊降贵,白姑娘更该珍惜。”
他说完,身后站着的几个陌生宫娥皆是低头抿唇一笑。
不管是糜子发糕还是酱肉,在贫苦人家眼里或许是好东西,却入不了宫里人的眼。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在她们眼中看到了乡绅土豪旁观穷人乍富后却仍旧改不了穷酸样的好笑。
白真真强挤出一抹笑。
她哪里听不出家令明面上在说三丫出身卑贱不懂规矩,实则是借三丫点她这个做主子的。
家令可能是一番好心,并没有其它意思,但白真真脸上再度烧起来,有些无措的放下木箸,在她们的忍笑声里低下头。
她局促的咬着下唇,鲜红饱满的唇瓣在雪白的贝齿下显得更加浓艳瑰丽,轻轻颤抖的唇角显露了主人压抑的难堪。
她以为她和橖宴会特别幸福,但没想到,宫里的日子,只是这一晚,她已经难过了很多回。
最难过的是,她对不起三丫。
若不是因为她这个没用的雇主,三丫也不会被别人借来说事。
橖宴沐浴完后并没有来陪她,而是直接回了内室,家令带着人将净室收拾干净后离开了,白真真在外面坐了很久,以家令的说法,她似乎给橖宴丢人了。
或许从进宫到现在,她一直都在给他丢人。
只是他没说而已。
她不知道这是家令自己的想法,还是橖宴想借家令的口说给她听的。
白真真揉了揉眼睛,两朵泪花顺着指缝滑下。
家令说的也没错,天潢贵胄,哪个不是锦衣玉食,哪能陪她用这些市井小民才会吃的玩意儿,她无趣不懂礼,性子又怯弱,他不接受那些朝臣向他示好进献的美人,独独愿意每夜回来陪她,已是难得。
这么久了,迟早会厌弃的,她该接受这个结果。
可为何心里会这么难过。
那位韩将军提到的郜玲姑娘回来了,他应该很快就不会喜欢她了吧?
不对,他们可能没有以后了。
白真真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一件事,她中毒了,而从橖宴的反应来看,他还不知道。
他让医女来看她,医女没告诉他,她中毒的事吗?
她突然就后悔了,她想让他知道她中毒的事,她想他在意她,紧张她,眼里只有她,最好不要理其他任何人。
白真真揩了眼泪,急忙起身,提着裙子小跑进内室。
入宫之后,她和橖宴便再没睡在一张床上,此时他正躺在东边靠墙的床上闭目养神。
白真真巴巴坐在床边上,摇了摇他的手臂,声音软软的叫人:“橖宴。”
不知是故意,还是怎样,很久他才懒懒的迟迟的“嗯”了一声。
真真撇嘴巴,吸着鼻子告诉他:“我中毒了。”
他不做声。
她声音一下变得很可怜:“你知道吗?我中毒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