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荒唐事,发生一次就够了。
“不会。”
少年的声音温和有力,短短两字便抚平薛柔的眉头。
景明帝一生好战,亦善战,数十年征伐,将大昭边境南推百余里,自寿春打到建邺,一度兵临都城下。
朝中武将无不怀念景明朝,然而自太后摄政,便开始休养生息,重用文臣。
如今南楚胆子愈发肥,竟敢先斩后奏,一言不发将宗室女带来洛阳,若献女,不知是讨好,还是令陛下为难。
王玄逸看着自己疼爱多年的表妹,似乎不忍让她有一丝一毫顾虑,将这些掰开了揉碎了说与她听。
全然忘记此乃朝政,原不该说的。
“……阿音放心,那些武将们不会同意的。”
少女抿唇一笑,似是宽慰许多。
他一瞬晃神,纵使见惯了这张脸,也总被这份世间独有的好颜色迷惑到神魂颠倒,慌张到连忙拿了块糕点咬一口。
薛柔恰好低头,没能瞧见这份慌张。
表兄待她好,千般万般好。
故而她也想待他好。
耳边传来咳嗽声,似乎被呛着了,薛柔抬眼瞧见少年手帕擦了擦嘴唇,将那些口脂擦去大半。
她眉眼弯弯,笑得肆意,“表兄,我给你补一补口脂,刚巧我带了一盒,是乌洛送来的贡品,可艳丽了。”
隔间陡然传来一声巨响。
这下,就连王玄逸也皱起了眉,他轻声唤住起身的薛柔,命小厮将备用的一身锦袍递进来。
“阿音先离开,我换一身衣服,去隔间瞧一眼。”
究竟是谁装神弄鬼。
薛柔抿唇,脑海中浮现一个人影,随即否决。
那人现下该在式乾殿。
她颔首,推开门刚欲离开,便听见一道挥之不去的声音。
“阿音。”
薛柔微微偏过头,便瞧见右手侧的隔间门开了,身着常服的少年长发高高束起,鲜红耳坠格外扎眼。
那道颀长身影犹如一柄利剑,将她的冷静击打粉碎。
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疑惑转瞬即逝,薛柔瞥见了身着朱衣的青年。
原来如此。
她下意识站在门前,防着朱衣使破门而入。
表兄扮作女子陪她胡闹是一码事,被人撞破是另一码事,只要她等到表兄换好衣裳出来,咬死不认,哪怕朱衣台在全洛阳宣称王三郎恣意胡闹,也没人会信此等荒唐事。
谢凌钰垂眸盯着满身戒备的少女,心头莫名刺痛。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王玄逸又是什么脆弱不堪的绝世珍宝?
她薛梵音竟这样护着。
“陛下,”薛柔匆匆行了个礼,“不知陛下在此,方才失礼了。”
“无妨,朕不过是出来散心。”
谢凌钰神色平淡,并无不快之色,反倒是顾灵清头皮发麻,想起那被一脚踢翻的桌案便不敢再细思下去。
想当年太后刚总揽大权,长乐薛氏的旁支气焰嚣张到敢当街殴打同安大长公主的家奴,陛下听闻此事时,也不过私下说句“此一时彼一时”,而后将一切交由太后处置,面上无半分不满。
怎么今日难以克制,甚至手下意识去摸腰间利剑。
薛柔与皇帝也算认识多年,见他这副模样,反倒更为警惕。
她心底喃喃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
姑母坐镇洛阳,王氏累世公卿,大舅父受封国公,小舅父乃青州刺史封疆大吏,大表兄已是扶风太守。
帝王之道在于制衡,哪怕先帝那般喜怒无常,驭下严苛,也不会无故同这些世族撕破脸。
但……谢凌钰现在的眼神,委实瘆人。
薛柔内心唾骂,她又不是皇帝的后妃,皇帝这模样仿佛见着妃子红杏出墙,只是碍于外人在不便动手,等回去便一杯毒酒伺候。
直到身后的门发出响动,温和恭敬的声音响起。
少年光风霁月,行礼时未曾出一分差错。
“陛下,今日家母寿辰,臣想着来甘芳园带些吃食回去,刚巧表妹一片孝心,便与臣同行。”
谢凌钰看也未看他一眼,反倒盯着薛柔艳丽唇瓣,轻声问道:“是这样么?”
谁都知晓这是谎言,且是拙劣的谎言,却是个很好的借口。
粉饰太平。
薛柔嘴唇动了动,“是。”
皇帝颔首:“既然如此,隐之带着吃食回去便是,阿音与朕一道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