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那些伶人传递的消息,这位媚骨天成的乐坊首席似乎有一位隐藏得很好的心上人,这也恰好应了刚刚那首《凤求凰》,只是,从哀婉凄绝的琵琶声中,哪怕是如孟莳这般不懂乐理的人,也听出了其中“求不得”的苦涩。
从进门以来,贺兰便一直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只有在见到沉醉的眼神与弹琵琶时才有些微的真情流露,虽然不知真假,却也不妨当作一个突破口。
因此,正当给出了线索的贺兰准备起身离开,孟莳却好整以暇地拦住了对方的步调。
毕竟当下的种种线索都指向了这个表面上看似无辜,内里却被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女子。
“贺兰姑娘,先前未曾结交当真是我等的损失,今日姑娘一曲,倒让我想起了不少年少时从爹娘口中听闻的爱情故事,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女儿家为了替心仪的郎君报仇而不惜成为一个刽子手的故事,不知贺兰姑娘可曾听闻?”
孟莳意味不明地望向贺兰的侧影,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倒真的见到了贺兰脸上的几分怔然。
“……客人大抵是话本看多了罢,现实中哪有那么傻的人呢?”
贺兰轻轻地扯出一个笑,面上的弧度却不如此前明艳,反而有一种僵硬的感觉,像是被提着线的木偶,内心空洞而惶恐,面上却丝毫也不显。
她的声音更轻了些,面上的潮红也更甚。
“咳咳。”
贺兰又抬起手,拿出袖中折叠好的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
点点猩红被藏在雪白的手帕上,而她抬起的手腕之下,隐约可见栩栩如生的烟紫色纹路。
有那么一瞬间,孟莳似乎见到了眼前的人彻底被这深紫色的迷幻吞噬的场面。
“是啊,现实中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孟莳低头叹息了一声,却还是没有打算放贺兰离开,她站起身,将柏慕递给她的鹤望兰图样展开在贺兰面前。
“听闻姑娘先前有一株很喜欢的‘鹤望兰’。不知姑娘对这张图纸上的纹样可有熟悉的感觉?”
泛黄的纸张上,烟紫色的墨迹勾勒出一朵梦幻般的植物,很是简单的模样,见之却令人有种眩晕的感觉。
贺兰伸出手,隔空触摸了一下这株妖异的、充满生机的植物,眼里带着几分怔然,“没有,我没有在那些官员们身上见到过这样的图案,我养的那株鹤望兰也早就在不久前死去了。”
“死去了?”
孟莳反问。
“是啊,终日见不到阳光,有没有办法回到生长孕育自己的土壤,久而久之就死去了。”
贺兰的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惆怅和哀伤。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孟莳这才发现对方的瞳孔上也蒙着一层淡淡的紫色,只不过并非生机勃勃的紫,而是接近落日的灰紫色,就像是明亮的珍珠蒙了尘,见之总有一种难掩的惋惜感。
“好了,客人们该问的也问够了,今日我身体实在不适,便不在此招待二位了。”
贺兰叹息着,朝孟莳与沉醉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
苍白的面容上,唇色却格外殷红,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在转身之前,她哀伤的眸子扫过站在前方的孟莳和默默守候在身后的沉醉,最后落在孟莳那双明亮的、充满生机的眼眸上,她倦怠地扬起一个笑,似在暗示着什么,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去一趟乌衣巷吧,那里会有想找的答案。”
话落,贺兰便抱着怀中的琵琶一步步远去,消瘦的身影带走了悄无声息中蔓延开来的香气。
是鹤望兰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