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吧,我没什么事儿。”惊秋察觉到宋璞的担忧的眼光,语气跟脸色都平静如常。
“我就在房间,你有事儿叫我吧。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宋璞说。
惊秋点了下头。
宋璞准备抬脚离开,惊秋像是喃喃自语般说“谢谢你。”
“什么?”宋璞没听清,转身问道,其实无论说的是什么都不重要,惊秋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口子,如果惊秋选择他,那么他愿意。
惊秋伸手将相框后面的那个小匣子拿在手上,在台灯下静静看着。
上一次宋璞就发现小匣子上的标记都已看不清,边缘也已经磨得很光滑,想必是经常这样拿出来在灯下看着。
以往那成百上千个日日夜夜,当他拿出来看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谢谢你。圆了我们一场梦。”惊秋眼睛还是停留在那个小匣子上,不知道这话是对宋璞还是对小匣子说的。
那个小匣子署名是惊秋,但里面的主人却是青阳。
宋璞只是感觉青阳只存在在他们的记忆中很长很久了,什么时候的事宋璞也记不太清,却在上一次虚妄止境里有了青阳的存在,还是一段比较圆满令人满意的记忆。
但那对惊秋来说的确是一个梦,醒来后就不会再存在的梦,明知道那是假的,却对梦境甘之如饴。
宋璞明白这种感觉,他以前又何尝不是呢?那种回到现实后出现的剥离感让他一度处于自我怀疑之中,也几乎是付出过残忍的行动来抵抗它,或者理解它。
“也谢谢你。将我的记忆安然无恙地还给我。”宋璞道。
惊秋朝他看了一眼,随后淡淡地笑了一笑:“不客气,我什么都没做,那箱子和钥匙都是你自己放的。”
惊秋随意的一句话将宋璞置于冰底。
“我自己放的?”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惊秋看着他错愕的神情也并不惊讶,随后他起身就将床下那个箱子拖了出来,拿给了宋璞,道:“无论如何,请不要再放弃了。”
说这话的时候,宋璞觉得自己和这箱子里的遗物或者骨灰一样云里雾里。
他双手接过,托起那重量。
从刚才起宋璞就觉得没听懂,他自己放的?他问惊秋:“什么…意思?”
“这里面,是你和老大曾经的一些小玩意儿,你当时打开应该看到了,一些工具,还有逗小孩儿玩的木雕娃娃什么的,另外就是那个小匣子。”惊秋看着那个箱子,对宋璞说道。
“是我当时给你的?”宋璞还是不明白。
“是。并且···”惊秋艰难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再开口:“并且你自己把这段放置这些东西的记忆,删除了。”
删除了···
难怪他当时坐在椅子上,虽然看到署名惊秋的小匣子是巧合,但却让他身体不由自主地拿起小匣子对着台灯去看。
这里的房间布局是一样的,所以当他坐在惊秋房间的椅子上,就会做出相同的动作,在台灯下一遍遍去看那个小匣子,那是每夜的辗转反侧留下的肌肉记忆,而存在的这种肌肉记忆让他找回了之前放置的箱子。
即使他后来将放箱子的那段记忆删除。
宋璞还是僵立在门口,但被置入冰底的他已被这一个炸雷击得粉碎。
是他自己放弃的,也是他自己找到的。从起点,回到起点。人生画了无数个圆。
那…和骞现在的所有反应,其实都是因为他曾经的这个举动吗?他刚醒来看到的陌生感,有意无意的疏离感,以及……和骞每次情不自禁之下突然的终止。
那箱子里没什么贵重物品,都是小孩儿玩的一些木雕,和木雕使用的工具,有两个雕刻完成的娃娃,看模样是照着和骞和他刻的。
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木框,左右两边分别有一个娃娃,朝着彼此的方向奔去的模样,那个木框中间有一个透明的夹层,应该是一个相框,而这里应该有一张照片。
照片呢?
枕头下没有,床板下没有,抽屉里没有,卫生间没有,衣柜里也没有,连每件衣服的荷包都翻过了,一无所获。
宋璞又回到书桌前看着那个盒子,耳边一直回荡着惊秋的话,
我什么都没做,是你自己放到这里来的···
这次请不要再放弃了···
你把记忆删除了···
只觉得脑袋中轰隆声依旧没停,有什么东西被细细碾过,飘散起无数的碎末,如同地面的失去重力的尘埃一般漫无目的,紧接着出现一个他挥之不去的身影。
他朝他奔去。
他以最快的速度向楼梯奔去,下楼。隔壁的公共社区,最远的守护神战队区域,再穿过长长走廊到人工胚胎中心区域,最后是研究特别区,记忆储存区,连常去的喜鹊室都去了,对那人的身影一无所获。
他倒退着从喜鹊室的走廊走出来,不小心撞到一个人,那人在顾着和耳麦里的人说话,连骂都没空骂他就走了。
他沿着墙壁无力地坐在地上,连续的奔跑让他有点缓不上气。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这样才能思考怎么找到他,他想起刚才撞到的那个人按动耳麦说话的情形,当时就不应该把通讯器还给和骞的,如果死赖着不还的话,和骞也不会说什么,谁让他当时在气头上呢?可是就算有了通讯器也没有办法,他根本不懂那个东西怎么用,也没办法联系上和骞。
而他猛地想起承桑临走前对他说,如果蚁村有紧急事件需要同步,会在主控室发布公告,大家会在同一时间收到信息。
主控室!!
他站起来接着往主控室跑,索性这里离主控室不远,他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然后镇定冷静走进去,主控室有研究人员,他问其中一个人:“请问呼叫台在哪里?”
那个研究人员往旁边指了一下,就忙着走开了。
他顺着方向看去,在房间中心位置的中控台上有一个不起眼的话筒,那里就是呼叫台了,但他不知道怎么操作。
他又随机挑选了一个人,看着挺年轻,挺好骗的:“请问,这个怎么操作,我有事情要通知全员。”
他不能说只通知和骞,这样就暴露了,而研究员肯定也不会把话筒交给他,所以只能···
那个研究员好像不怎么忙,抱着透明平板,只抬眼看了看他,宋璞以为他被识破了,双手故作镇定环抱在胸前,神情略微严肃好让人感到威慑之力。
谁知对方说:“你叫宋璞对吧?你好,我认识你。你是有什么事情要通知呢?”
宋璞松了一口气,他低低地咳了两声“额,那个,是教授叫我来通知的。请问这个怎么操作?”
“天煶教授?”随后那个研究员往他背后看了一眼,又说道:“哦,是这样的···”
宋璞看了一眼操作之后,便拿起呼叫器放到嘴边,按下旁边的一个按钮。
但随即他又松开了。
他不知道说什么。
那个研究员被人叫走,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嘴角弯弯一翘,按下了那个按钮,他对着呼叫器说道:“发布一道紧急指令,请和骞和队长报告一下你的准确位置,并且不要移动,我有事找你。”
听见耳麦清晰地传来宋璞的声音后的惊秋正要关门外出,感叹道:“艹,这小子,牛逼!”
坤灵柱上的预备队、坴鸳、以及所有人:“……”
以及研究室的那十多个研究人员纷纷朝他投来疑惑的小眼神,这其中还有一半以上的人是不认识宋璞的。
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总控室除了周围窃窃私语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那个···你的手要松开这个按钮,不然声音是传不进来的。”旁边有个离他的研究人员在他身边说了一句,宋璞才低头一看,那个按着按钮的手指端都已发白。
他猛地松开按钮,和骞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背后,转身。”
宋璞后背是一面巨型玻璃样的墙,他听见和骞的声音响彻在总控室后,就条件反射地往后看去,但什么也没看见,却从那面玻璃墙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头发有些微微凌乱,神情慌张。
随即他反应过来,这个玻璃墙的背后,是会议室。
他猛地一拍脑门,他怎么把这个地方给忘了呢。
虽然是丢脸丢大发了,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不过从总控室里传出来的和骞的声音还蛮好听的。或许是声音经过电流滋滋的混响后,声音有些性感。
他放下话筒,一脸冷静地伴着周围人窃窃私语以及看戏的目光离开总控室。
会议室门被敲响,和骞:“进来。”
宋璞推开门看了一眼后就当场石化,会议室内空无虚席,甚至还有站在的人,气愤紧张。
和骞坐在会议室另一端的主位上,旁边是天煶,粗略地扫过一圈之后发现依稀有几个他熟悉的面孔,剩下的就都不认识了。
他握着门把的手没有动,幸好只踏了半只脚进来,他正要往后退,就听和骞说:“过来。”
随即他看到和骞身边坐着的人起身,将他旁边的椅子空了出来。
这下是真没理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