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少主药浴时辰将至,万望垂怜。—— 南梁罪奴阿絮炭书」
……
谢九棠握着纸笺的指节痉挛般抽搐起来。
原来,他不惜自荐,为千门做事,不过是为求药抑制她体内蛊毒。
谢九棠忽然想起那夜阿絮冒雨归来,脸色苍白如雪,唇角腥红如啖肉饮血,说是摔进了猎户陷阱。如今按纸笺上的日期看来,那脸色分明是为她试药所伤。
第三张纸皱得厉害,像是被人反复揉搓又展平。
展开后满纸歪扭的北燕字迹中,混着她熟悉的南梁小楷。
竟是他兄长的字迹。
「小九畏寒,需在寅时添炭」
「忌口清单附后」
「若遇蛊毒发作,按此穴道顺序施针」
那些她以为的“凑巧痊愈”,原是少年彻夜翻医书的结果。
谢九棠的喉咙突然被酸涩堵住。
纸角突然滴上水渍,谢九棠才发现自己无意识的落泪。
风掠过案头新剪的海棠枝,带起纸笺哗啦作响。
谢九棠在纷飞的“暗通千门的罪证”里窥见无数个被她忽略的深夜。
那些被少年偷偷扔掉的心意,试药后偷偷倒进荷花池的药渣,那个明明畏寒却总抢着睡在漏风的偏房的少年……
那些她自以为是的庇护,原是少年燃烧性命为她筑的血盾。
指尖最后一张纸飘然落地,露出背面斑驳的指痕。
「朱雀街糖人三文,荷花酥少主爱食咸馅」
字迹到此处突然凌乱,像是写字人急着抬臂,抚去洇在最后一行小字上的水渍:「今晨见小九对慎王笑,心口比旧伤还疼,当诛。」
谢九棠突然有些无力的扶住了身后的书架。
她曾怨这少年眼底总蒙着雾,却不知那雾下藏着她亲手泼出的冰雨。
不知何时,少年放下了手中的海棠,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蓦地掐起她的腕袖,再次甩出了那把短刃,塞进她的五指。
她捏着刃柄,他攥着她拿刀的手,抵上了他的心口。
被他握着腕子往皮肉里送:“少主若真恨我,该往左偏三寸,当年你兄长教过的,忘了吗?”
刃尖刺破肌肤时,他眼底泛起水光,“阿絮僭越,把自己当成小九的兄长,所以,兄长给小九一个下死手的机会,你若怀疑我,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窗外滚过惊雷,老槐树枝被春雨前的疾风刮的簌簌作响。
谢九棠在电光中看清他锁骨处的咬痕,正是多年前她学骑射时,摔断小腿,忍痛咬下的。
彼时少年抱着她在马场上狂奔,说“公主别怕”,那牙印却像烙在记忆中的朱砂,扎进了眼中。
“屠船那晚,我把周家的暗桩全杀了,端王府从不养残废,所以周家失宠了,”他笑着拭去她眼尾的泪,“阿絮的银针从来只杀该杀之人,小九请不要怀疑阿絮。”
“因为少主说过,最喜欢阿絮乖巧的模样。”他掌心拖起她的侧颊,逼她抬头看他,“所以阿絮藏了私心,不想让小九看见阿絮残忍的一面,但这也成为了别人离间你我的把柄,以后,阿絮在小九这里不会再有秘密,好么?”
阿絮的指尖在触到她脸颊时蜷缩着帮她擦拭干净。
谢九棠被迫仰头望进他湿漉漉的狐眼,少年睫毛上沾着细碎光斑,随喘息颤动如濒死的蝶。
“疼吗?”她忽然抚上他的肩伤,这一次,是轻柔的。
阿絮喉结滚动,抓着她的手按在心口:“这里最疼。”指腹下的肌肤随着呼吸起伏。
少年尾音化作气音消散,企图将她揽入怀中。
却还是被谢九棠挣开,尴尬后退一步,带了些怪罪:“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少年垂首,遮住了他想要纠缠的眼神,“说了怕小九心软,就像此刻......”他忽然闷哼着向前一步,“若不是这些自证清白的纸笺,怕是小九就要认敌为友了。”
窗外忽来急雨,湿气扑进屋内,闪电照亮了少年阴柔的侧脸,将他瞳孔中掺杂着委屈的得逞晃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