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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为什么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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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质子府的北堂有长廊隔雨,他却偏偏跪在雨里,不肯入廊下。

谢九棠不觉从他膝下,品出了些怨气。

赵莽见谢九棠终于从屋里出来,在雨水里重重的磕了个响头,“赵莽谢质子爷大恩。”

他嗓音像锈了的刀,额头抵着石阶上下淌的雨水。

谢九棠背上的伤突然被院中的湿气浸的突突作痛。

赵莽抬头,雨水浇在他眉眼,将眸底那簇火照得无所遁形:“周家那些腌臜手段……”他顿了顿声,“原该我来受的。”

谢九棠撑开伞,踏过门廊,来到赵莽面前,将伞偏向他的头顶:“怨我抢了你尽孝的机会?”

她语气凝滞,仿佛在质问他的怨气从何而来。

赵莽的指节在青砖上抓出白痕。

今日他回家,面馆虽歇业,但一切如常,养父不过用“鸡毛蒜皮”四个字,将这一天的苦楚一笔带过。

可养父脸上的青紫和发丝里还未清理的面粉,让赵莽后脊生出恶寒。

他还是从邻居那里打听出了晨时的经过,即便如此,那邻居也是支支吾吾,只跟他说了些大概,具体的细节也是闭口不谈。

但他知道,是谢骞出手,才换回他养父一家老小的命。

可也正是因为谢骞出了手,他们一家老小的命,也在燕京的权力洪流中漂悬起来。

赵莽今年二十有七,在千门处做了三年的差,又在鬼字卫替慎王出了七年的力,看清了京中权贵做事的手段。

这些年,他婉拒了好些因看中他的俸禄,而上门说亲的媒人。

他不敢有家室。

即便养母推拒,还是将每月所得的俸禄都交给养母,以还养恩。

可今日之事,却让他隐隐觉得,养父一家被周家选中,是因为谢骞曾为了他,打砸了宣王府。

此举落在燕京权贵的眼中,他赵莽定是谢骞漂泊敌国后,第一个所珍视的人。

依着这层关系,他的家人,自然而然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托上了党派相争的天秤,做了人肉砝码。

赵莽跪在雨中,脖上青筋却不受控的突突跳动,不敢抬头看谢九棠,只是暗暗咬牙,“我们这些贱命,原不值当质子爷这般……”

谢九棠擎着伞,身后的袍角被春雨打湿。

赵莽喉咙里滚着砂石般的哽咽:“质子爷可知今日收摊后,户部来了十二个税吏?”廊灯割裂他扭曲的面容,“他们把爹喊进内屋,不知说了什么,爹出了屋子后,便再未发一言。”

谢九棠攥着伞柄的手又收紧三分,想必那些税吏是劝说王掌柜去做冤证的。

于是,抿唇道:“本世子自小没少被泼脏水,你不必为此自责,我们活一生,无非求个心安理得,你放心,我不会放过周生……”

“可这里不是南梁!”赵莽突然暴喝打断了她的话,“在燕京,你砍条恶犬,明日就有狼群来刨你祖坟!我亲爹当年就是不满郑家的盐称少了斤数,多说了一句,被活活敲碎了牙,生生打死在街上!公平?这世道的公平在烙铁上!在税吏的皮鞭上!在你们这些贵人随手赏的铜钱上!却独独……不在百姓的手上。”

夜风卷着密雨将廊烛扑的明灭,谢九棠执伞,缓缓蹲下身,替跪在地上的铁骨遮着雨水。

“赵兄,我听徐良说,你刚入千门时,为了护一个卖炭的老翁不被驱赶,挨了巡防营十鞭子。”

她探手捏住他的肩头,发了力,“这铮铮铁骨,如今倒劝我学那明哲保身的聪明人?”

赵莽一直垂着头,任凭谢九棠攥着他的肩,也不肯抬头直视她的目光,“质子爷以为,我爹今日为何不还手?这世上的‘公道’早就变了,我们一家人就想在这风雨飘摇里图个安生,还请质子爷,”他咬下牙,“莫要挡了我们的活路。”

“挡了你们的活路……”谢九棠低声复述着,手中的伞柄几欲捏碎。

雨珠子突然发了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寸高的水刃,赵莽跪姿未变,肩头却开始细微地颤。

“所以百姓的骨头,就该一代代碾成铺路的灰。”谢九棠低声喃道,仿佛失了最初的硬气。

赵莽眼底却结着冰,“家禽总比野禽活得长久,我们一家子宁愿做缩洞的蛇,也不愿做引雷的旗,质子爷说要做赵某的靠山,那就请您莫要再插手王家的事。”

他说的冷漠。

“所以呢!”谢九棠突然大喝一声,“所以今日是我谢骞做错了事!所以你赵莽来质问我!”

她嗓音因厉喝而沙哑,但她依然红着眼,直视他,“指责我不该挡下周家捅向你爹的那一刀!我谢骞入了燕京,就他娘的该向燕帝低头!我南梁战败,就该有个战败国的样子!”

谢九棠指天指地,指着自己,就是没有指向眼前的赵莽。

原本跪在地上的赵莽,却一跃而起,拎着谢九棠的衣领,将她生生提了起来,喉间滚出破碎的笑,“这么说来,我爹就该是你们贵人斗法的砝码?”

西厢的门被风撕开道裂口,雨幕里突然飘来焦香,徐良顶着铁锅大的箬笠冒出来,“二位祖宗!这暴雨天的唱什么苦情戏?”

他手里举个铁勺,上面还冒着热气,“今日周家给府上送来了几条新钓的河鱼,算是说和,我跟春杏都炖上了,你们再淋下去,可就尝不着鲜亮了。”

春杏也冒雨出来,去扯赵莽的胳膊,“莽哥哥,快松了质子爷,鱼熟了,去给你爹盛上两条送去。”

赵莽这才松了手。

谢九棠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壮硕的身板,明明长着一副能以一杀百的身量,却偏偏弃了尊严,跪下求他向周家妥协。

这番卑微,为的却只是一个“活”字。

春雷闷滚而来,仿佛她若再坚持,这些雷电,明日都会变成落在无辜者头上的铡刀。

天空传来空洞的回响,谢九棠忽然想起兄长谢骞说过的一句话:“小九,要对抗世道的不公,最难的,不是举刀杀恶,而是如何说服蝼蚁,向虎狼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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