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
“你叫我什么?”沈定怀疑自己听错了。臭就算了,丑?
“不是,公子饶命,我、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受人所迫啊。”老鸨忙改口。
这会儿也不是计较称呼的时候,沈定抿了抿嘴,问她:“那人是谁?许了你什么好处?或者说给了你多少钱?”
“这、您怎知有人找我?”老鸨惊然。
“您告诉我的啊。”沈定道。
老鸨更不解了。
“钱家的管事说,葛姑娘失踪后,你一口咬定是钱溢所为。但钱溢有没有脑子犯事想必你心里十分清楚,一个被家里宠坏、嚣张跋扈的富家少爷,能有多大能耐?钱家家大业大,又只有钱溢一根独苗,你便想,钱员外不会为了身外之物而顾儿子于不顾。反正也查不出什么,至于葛姑娘,她是自己逃了还是他人所害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沈定娓娓道来。
“不料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钱员外宁愿花钱打点衙门,找替罪羊也不肯同你虚与委蛇,给你一分钱。这惹怒了你,你便想着把事情闹大,明面上是替葛山山讨公道,实则是为扩大风月楼的知名度。风月楼可以有一个葛山山,就可以有第二个第三个。”
“可葛山山的名气实在太大了,这件事闹开后竟引起了六扇门的注意,那幕后黑手显然也得到了消息,便弄了个假尸,提前找到你,让你去做个证,顺便将锅甩到魔教身上。毕竟魔教做这种事没人会觉得奇怪。你说呢?”沈定居高临下看着她。
“就、就不能是衙门通知我,然后我再去么?同旁人有什么干系?”老鸨结结巴巴。
“偏偏就是这点太奇怪了。你连我身上这点味道都受不了了,怎么会亲自去衙门认尸体呢?那场面光想想就受不了吧?派底下人去看一眼不就行了?而且你还是赶了个大早,几乎是衙门一通知你便动身了。无利不起早,这句话放在别人身上不知道,但放在你身上还是很贴切的。”沈定解释。
老鸨表情隐忍,眼神闪烁飘忽,似是被戳中心思无话可说。
“还有啊,你哭得也太假了,光嚎,眼泪却没有几滴。实在哭不出来,吃几串辣椒也逼真一点啊……”
“啊啊啊啊啊,够了。”老鸨歇斯底里狂叫,颓然而可怕地看着沈定,仿佛他是地狱使者,专来索她的命。
沈定着实被吓一跳,这就是书上说的泼妇?如果声音能杀人,那她赢了。
老鸨叹了口气,和盘托出:“昨晚有一个神秘客人到访,因为葛山山这事儿,客人们吓得都不敢来了,生意冷清。他们只敢在大堂听曲儿,并不点姑娘。这位神秘客人出手阔绰,姑娘们等了一晚上,都使出浑身解数……”
“说重点。”秦休冷声打断。
“是,是、那客人同我说,让我今早去认领尸体,歇业七日,给了我一大笔银子,要是有人来就好好配合。若我不答应,就让我这店开不下去。我万不得已,只好同意了。就是这样。”老鸨不敢有二话,她平日颐指气使惯了,就算是那些达官贵人来她风月楼都是来找乐子,自是笑脸相迎,而且看在姑娘们的份上也会对她客气几分,再不济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哪见过秦休这样的?
“那人长什么样子?”沈定问。
“我不是都说了是神秘……他全程带着斗笠,隔着面纱,看不分明。”老鸨道,想了想又道,“年纪应该不大,声音听着尖。哦,对了,他的那双手很是漂亮,十个指甲盖珠圆玉润,修剪得十分整齐,柔腻光滑,比我家姑娘们的还漂亮几分。”
“他有说来得是什么人么?”沈定追问。
“没有,他只说今天会来,来了后好生招待,等人走了便关门歇业。我便以为……”
“你以为你就能高枕无忧了?还是你急着毁尸灭迹?”沈定替她接过。
“公子饶命,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老鸨双手合十。
“葛姑娘怎么也算是你半个女儿了,她无故失踪,生死未卜,你就为了那么点钱连个公道也不替她讨一个么?”沈定讽笑。
“公道?那是什么东西?能吃还是能喝?这世间又何曾对我有过公道?”老鸨凄凉一笑,“既然当了婊/子,就不要再立牌坊了。这世上什么都靠不住,只有银子最可亲可爱。她葛山山若是没有我的培养,能有今天?她如果真的死了,也只能算她倒霉,又不是我害的她。”
“这些话留着去和衙门说吧。”沈定不想再对牛弹琴,准备往外走,但走了两步便感觉衣角被拉住,老鸨这回是真的哭了,吓哭了:“公子高抬贵手,你要我做什么我都配合。你要我翻供也可以,我这就去说,说这具尸体不是葛山山。我不能坐牢,我去了衙门会死的!他们一定会将我灭口的!”
“你不会的,你身处江湖多年,早已不是纯洁无邪的小姑娘了。做事会不留证据么?”沈定看透道,“还有一点,让你主动去自首已经抬手了。要是落到我手里,那位公子看到了么?他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老鸨吓得松了手,忽地爆发:“你们这些狗男人!要逼死老娘么!我们女人生来就是被欺负被玩弄的份么?为什么要针对我,我只想好好地活下去,做错了什么!”
“这不是你助纣为虐狼狈为奸的理由。世间不公之事极多,天灾人祸数不胜数。有黑暗就有光明。是非对错在一定框架内很难区分,但一旦跳出那个框架,就是错。”沈定并不动容。
老鸨如一只斗败的母鸡,跪坐在地,大声疯笑。笑声刺耳,引来了庙里小和尚的注意,推门而入,见到一群外客,又见佛像后有一大窟窿,惊吓着去叫住持了。
住持匆匆赶来,见到老鸨后脸色微变,老鸨破罐破摔,不等沈定问,就跳起来指认住持,说焚烧尸体的事他是同谋,把他也抓起来。
不明所以的小和尚们惊得佛心大乱,这还是他们一心向佛德高望重的住持么?竟会和风尘女子有所勾结?
沈定不再多言,将老鸨和住持一同送往衙门,有事情去衙门再掰扯。到了衙门口,正巧看到袁老爷送徐裴质出来,同款谄媚微笑。
这一幕真是似曾相识呢,要不是沈定身后多了一群人,他都要以为时间倒流了。
袁老爷见到沈定,苦哈哈:“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袁老爷,我来报案,大案子。”沈定冲他挥手。
“……”
公堂,袁老爷正襟危坐,表情严肃。这回没人捶肩也没人喂食了,堂下师爷和徐裴质旁听。
袁老爷听完后,当即把住持和老鸨压监,等候发落。私挖地道,非法焚烧尸体,以及背后种种的冤情待查证后再一起治罪。丫鬟小厮因被威胁,且认错态度佳,并不惩罚。葛山山的案子因涉及到魔教,便移交给大成。
沈定对袁老爷刮目相看,原来他会办案啊?
徐裴质起身,走到无名女尸前,掀开白布,探究地看着她的脸,伸手在她脖子处一掀,面具脱落。一张姣好的脸庞显露,比起葛山山略逊色几分。
袁老爷一惊,像是在看变戏法。师爷也惊,脱口道:“这不是林家的小娘子豆腐西施么?”说完后嘴半张着,指着她仿佛看到鬼,“她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