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大局,牺牲在所难免。”他轻声自语,继续向上攀登。
“呵。”高台上的天权长老见状,不由冷笑出声。
梁鸿煊,从来就是这样的人。
第四百三十一阶青雾腾起的刹那,天权瞳孔骤然收缩,枯槁的指节几乎掐断扶手——
梁鸿煊面前浮现的,竟是宁王府的铜兽首朱漆大门。
春日的海棠花雨里,五岁的他正踮脚去够枝头纸鸢,身后传来父亲烹茶时杯盏相撞的脆响。
“爹……”
天权喉间溢出血腥,数百年来刻意封存的记忆被生生扯出血肉。
他看见幻境中的幼年自己转过头,梁鸿煊手中剑锋已洞穿父亲咽喉。
血珠溅在孩童睫毛上,将满树海棠都染成猩红。
天权呕出一口血,在脚下玉阶晕开狰狞凶险的痕迹。
阶下弟子们惊呼着后退,唯有林霜逆着人流向前半步——
他看见老者银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灰白。
“冕儿乖。”
幻境里的母亲将幼子塞进枯井,露出一个此生最后的笑容,“记住,千万不要出来啊……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
“不然的话,娘就不要冕儿了。”
天权在玉座上痉挛着蜷缩,数百年前的血与此刻的痛重叠着撕咬神经。
血雾中翻飞的白玉禁步——
那分明是他亲手送给小妹的生辰礼物,幻象里的三岁女童摇摇晃晃哭着去捡,却在敌人的嘻笑戏耍声中,被奔驰而过的铁蹄踏碎胸骨头颅。
幻境没有显示的地方,只有他知道。
幼年的自己抹花了脸,穿着最褴褛肮脏的衣服,隔着人群远远看着这幕,几乎觉得死掉的是自己,却最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转身离开,将小妹零落的尸骸和血污留在背后。
“你道我冷血无情?”
问心阶上,梁鸿煊执剑斩破眼前幻境,高声嘶吼:“瘟疫不封村,难道要祸延九州?一门之命,怎抵江山永固!”
霜华殿檐角的冰棱突然炸裂,天权踉跄起身时银发如雪瀑倾塌。
他明明身躯濒临崩毁,眼睛里却燃起不同寻常的光亮,一步步走下高台,仿佛整座辛夷峰的灵脉都在他朽败的躯壳里嘶鸣。
“师兄!”玉枢扑上来攥住他鹤氅,“您如今修为十不存一,这是要……”
“滚。”
天权广袖翻卷,推开玉枢,死死盯着翻涌云海中的问心阶。
“师尊!”
陈青云陡然间明白了天权的意思,猛地冲上前想进谏,却被林霜一把扣住手腕。
“让他去。”林霜的声音清亮如碎玉撞冰。
陈青云瞳孔骤缩:“你疯了?师尊道心已碎……”
“碎了就不能再拼起来么?”
林霜截断话头,望向天权的背影,恍如看见苗寨后山宁折不弯的老枫,“你们当他是什么?摔碎就扔的陶罐?”
陈青云喉结动了动,嗓音沙哑急促:“可问心阶……”
“丹炉炸膛前最炽烈的火光……”林霜声音缓缓,“往往能炼出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