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惠带着少女走过来,一脸平和,而少女早已泪流满面,下巴尖还吊着泪滴。
这时,褚湛和沈修筠才注意到她们交握的手在不停地流血,屋里先前的血腥味掩盖了新鲜的血腥。
“我知道二位并非常人,七星阵凶险,还请二位帮忙照看我的女儿。”
杨金惠放开女儿,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萌悦,还记得妈妈昨天给你说的话吗?”
欧阳萌悦泣不成声,点头,哽咽道:“妈妈,我不想当巫蛊师。”
“对不起。”杨金惠的眼中盛满剪碎的光,温柔地看着她的女儿,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萌悦,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巫蛊师了。”
欧阳萌悦一个劲地摇头哭,想拉住母亲。却是被大力推到了褚湛和沈修筠所站的圈子里,她下意识地抓向母亲,但七星阵的阵法硬生生将她隔绝在外面。
杨金惠的手腕还在流血,血慢慢染红了地上的荧光。红光爬上木板钻进油灯,七盏油灯的灯焰骤亮。她站在木板前,双手交于胸,下颌微抬,虔诚地念起了咒语。
突然,封闭的空间起了风,有一只手撕裂了黑暗,隐隐有火光靠近。火烧了杨金惠的衣服,燃了她的头发。
她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灼伤,面色平和的的念着咒语,有东西撕开了她的魂魄,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出来,是血色的泪。
褚湛听不懂苗语,他们所站的地方似乎是阵法另劈的空间,当阵法狂风骤起时,圆圈内还是一片祥和。
他们是旁观者。
而在狂风中心,杨金惠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她的生命力正在流失。木板上伏矢的魄灯从幽幽的绿色一点一点的被血色染黄。
她用七星阵掠夺了自己的魂魄。
最后杨金惠消失了,消失的地方掉下两只银手镯。
“叮当”的坠落声在静谧的空间是那么的刺耳。
撕心裂肺的叫喊刺破了晨曦的寂静,第一缕阳光落在了屋顶。三两鸟儿飞到树枝上欢快地叫着,兴奋地迎接清晨。
老屋的青苔不知何时已经褪了下去,原本发黑的朽木像是刷了新漆,又亮又干净。篱笆里的月季开了,喇叭花缠着竹子争相绽放,似乎要与姹紫嫣红的月季争艳比美。
院子还是原来的院子,但又好像不是原来的院子。
树叶轻轻摇曳,欧阳瑞禾感觉到一阵温柔的风拂过,他下意识地寻着风离开的方向望去,那边的天空铺满朝霞,太阳在缓缓升起。
“吱呀。”
老屋的门打开了,欧阳瑞禾回头,之前进去的两个青年出来了,其中一个背着他的父亲。
欧阳萌悦跟在后面,她与他对视的眼睛通红。她哭过,被泪水洗刷过的眸子清亮而陌生,她走过来,眼睛平静无波,似乎一夕之间长大了。
“让你的人去山下等着。”
欧阳萌悦看向安静,四目相对,安静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女的恨意。那双眼睛像是淬了毒的毒牙,想把她撕裂。
忌惮少女的母亲,迟疑片刻,她按照少女的要求挥退保镖。
院子很快空了,褚湛将清瘦的男人放在躺椅,欧阳萌悦走过去,在父亲身旁单膝跪下。
“金惠。”
男人无意识地喃呢,眼睛微微张开,却是很快被欧阳萌悦捂住。
她另一只手握住父亲的手。父亲的掌心是温暖的,而她的手是冰冷的,像是从极寒的地方爬出来,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枯,有她的血,也有母亲的血。
抬头望向躺椅里的父亲,忆起他曾经对自己的宠溺,欧阳萌悦缓缓地开口:“你大学毕业之后听从家里的安排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你的妻子叫安静,你们很相爱,结婚的第二年你们的孩子出生了,他叫欧阳瑞禾。你这一生都不曾到过南中,以后也不会去。”
“永远都不会去。”
她用巫蛊之术篡改了父亲的记忆,等父亲沉睡后,她双手捧起父亲的手,额头抵在他的手背。
“父亲,我以巫蛊师的名义祈愿,愿您一生安康幸福。”
“等他醒了,我想你们知道怎么做。”
欧阳萌悦放开父亲的手,站起来仰头看向自己的亲哥哥,明明她才及欧阳瑞禾的肩膀,气势上却像是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不会消除你的记忆,我要你记得,这辈子都记得我接下来说的每个字。”
“母亲死了。她用她的命换了父亲的命。”
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但她的语气又是那么的平静,是悲伤到了极致才没有力气歇斯底里。
“苗族的巫蛊师不能和外族通婚,自古只能是女子,只传血系。巫蛊师生的孩子若是男孩,出生那刻就会被拿去喂蛊,生几个喂几个,直到生出女孩继承巫蛊之术。”
“你不是恨她生下你十六年不管不顾吗?你可以问问你旁边的安静姨,她当年做了什么。”
欧阳萌悦转脸看向安静,安静眼神躲避,她哂笑,擦了把脸,血迹遇着泪水在她的脸上留下道道血痕。
“她告诉我阿婆,母亲不仅生了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藏在外面。十六年前这个女人带着阿婆找到了你,阿婆要拿你去喂蛊,母亲不同意,她如愿保全了你,却失去了母亲。”
“但母亲没有想到的是,阿婆留了后手,给你们都中了蛊,以你的命作威胁,如果母亲在你十六岁前见了你,你就会死。我觉得以阿婆的性子,她应该诅咒你们这辈子都不能相见。”
“巫蛊之咒,无药可解。”
“母亲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找阿婆给你下咒蛊的蛊母,只有蛊母死了,子蛊才不会为非作歹,但我们把寨子翻了个遍都没找到。”欧阳萌悦盯着安静,冷冷地,就像失去庇护的幼兽不得不露出爪牙,“我想蛊母在你身上吧。”
“你做什么!”
突然地,欧阳萌悦抓住安静的手腕,没人看清楚她从哪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然后以迅雷之势从她的方向划破她的手腕和安静的手腕。
血涌了出来,安静想收回自己的手,但她竟然无法挣脱,明明眼前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
“欧阳萌悦,你做什么!快放手!”
欧阳瑞禾呵斥,欧阳萌悦置若罔闻,冷漠地看着安静,任她挣扎。
“瑞禾,快让她放手。”
身体有什么东西在躁动,安静痛苦地捂着心口,疼得脸色骤白,额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青筋暴起,紧接着全身抽搐。
“欧阳萌悦!”
欧阳瑞禾骤然住声,看着鼻尖的匕首,刀尖还有血,他能闻到血的味道。
欧阳萌悦连眼神都吝啬,“想让她活着就别说话。”
紧接着欧阳瑞禾亲眼看到一条黑色的虫子从安静姨手腕的伤口跑了出来,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欧阳萌悦的伤口,仿佛那是天堂。
“咒蛊的蛊母会反噬寄主,我爸这后半辈子还要人照顾,你死了,谁照顾他?”
欧阳萌悦嫌弃地丢开安静,取下衣服的带子缠住手腕,粗糙的布料刺激着伤口令她不自觉地皱眉。弄好,她从兜里拿出一只幼儿的银手镯递给欧阳瑞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