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湛从未如此疲倦,头刚沾枕头、眼睛一闭就掉进梦里。
梦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找不到任何方向,也寻不着出路,就在他想逃离梦境的时候,远处传来了缥缈的童声。
“苍生遥,无妄桥。斩九幽,心忧忧,九州大地一锅粥。你没米,我没米,战乱饿死在一起。”
顺着童谣,他走了很久才在黑雾中看到一丁点光亮,随着走近他在悬空飘着的破油灯下看到一个小男孩。
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模样,身着玄色织绣艳红花纹的衣袍坐在石头上,头顶是扎着冲天的发髻,清亮的眸子充满孩童的天真。
然而,他脚下躺着一具被剖开的尸体,手里正拿着血淋淋的一节骨头,
骨头应该是刚刚从尸体取出来,还滴着血。血很稠,缓慢地滴下,拉出粘稠的血丝。
男孩仔细地审视着手上骨头,眉头微微鼓起,似乎有些不满意,眉宇间是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阴沉。
拿起骨头放到油灯旁边继续看,灯芯嗅到了血的味道,火焰骤然狰狞,叫嚣着,如同十万鬼哭。杀戮、怨气、尸气、不甘、贪念,世间各种负面的情绪充斥在火焰中。
眼角扫到光亮边沿站了个青年,男孩专注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褚湛身上。没有惊,没有喜,对他的出现没有展现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你的家人呢?”
褚湛被那双天真的眼睛盯着,背脊无端地发寒,明明眼前的是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屁孩,偏偏配着血腥的画面令人发憷,尤其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手上的血,更是令人头皮发麻。
“你在哪,我就在哪。”见褚湛一脸莫名,小孩沾着血的手指着眼角的泪痣补充道,“我叫无垠。”
“褚湛,我就是你。”
鲜红的血让眼角的泪痣越发红艳。
褚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个叫做“无垠”的小男孩的确有一颗和他一模一样的泪痣。瞧着这个五官,和他小时候的照片也很像,但男孩脸上泪痣的血衬得他天真无邪的笑容格外诡异。
他可没有这么嗜血!
“你不信没关系,反正总有一天你会信的。”无垠收起骨头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我要走了,你和我一起吗?我带你去玩。”
我玩你大爷的二舅姥姥!这特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梦魇,作怪作到了太岁头上!
褚湛坚决地摇头,直觉告诉他这个小男孩远没有他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而且梦里变数太多,稍有不慎就会危及性命。等他出去抓到梦魇,一定要揍得梦魇他妈都不认识!
“那我走了。”
说罢,无垠走进迷雾念念有词,“第一个,还差……”
忽然想起什么,他折回来,一脸认真地叮嘱褚湛,“你没有赌运,少打麻将。还有,我不喜欢沈修筠,你离他远点。”
“巧了,我也不喜欢他,这个你放心。至于麻将,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无垠朝褚湛做了个鬼脸,然后带着他的破油灯消失在迷雾之中。光点消失的瞬间,褚湛被一股强力拉回现实。
窗外蝉鸣鸟叫,阳光正盛。他不适应地抬手遮挡窗外的强光,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看的时间。
竟然睡了两天。
褚湛洗澡换了身衣服,神清气爽地下楼。
楼下,老头子躺在躺椅上看书,他穿着无袖的褂子,褂子泛了黄,有些旧。手边放着一个紫砂壶和一只紫砂茶杯。
陈磊坐在老头旁边,望眼欲穿地看着院子对面的秦皇陵,手里拿着几根草把玩。
老头子见褚湛出现喜上眉梢,放下书就去厨房给他做东西。相比之下,陈磊虽然见着喜,但眉宇间依旧是浓浓的愁。
“这是什么?”褚湛拎起老头的书随便丢在一边,鸠占鹊巢,舒服地在躺椅躺下。
“平安扣,以前在秦国人们编平安扣祈祷平安。”
褚湛扫了眼陈磊,拿起老头子的紫砂壶对着茶嘴喝了口凉茶,“秦国?”
“嗯,秦国。”陈磊编平安扣的手微微停顿,“我们家族世世代代守护帝陵,每隔十年就要进去祭拜,要准备很多东西,这个绳结就是其中之一。每次去秦皇陵祭祀的时候会编平安扣以祈祷家族平安长盛。”
褚湛若有所思地点头,平心而论,这个平安扣很好看。于是他欺身向前长臂一揽揽住陈磊的肩膀,凑到他面前自我感觉良好,“陈磊,你不会是对我……怕我一觉醒不来,所以……”
“没有没有没有。”陈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否认。他可是个正儿八经的直男,就算他喜欢男人,褚湛这幅胡子拉渣的模样还真不符合大众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