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除了马在奔腾,根本无人驾车,更重要的是,这车竟在悬崖边上极速下坡。
车内几人脸皆扭曲了,惊恐地尖叫起来:“快刹车,刹车!”
这时,前方遇到一个路口,马儿一个漂移,缰绳断,马车被甩了出去。
“啊啊啊——!!!”
马车伴着他们的尖叫声,一并抛下了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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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他们吭哧吭哧,最后还是活着到了目的地。
走在熟悉的山谷间,阿七越来越沉默,这沉默在看到前方半敞的院门时才打破。
她小心翼翼将门全部推开,说一声“我回来了”,但没有人应。
院子里像是遭了劫般一片破乱,他平日造的机关铁械都遭了摧残,阿七冲进去满屋子找了一圈,没有班枢。
“有一群骑马的人来过,应该刚走不久。”叶留苏蹲在门外道,在他面前的地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马蹄印。
他继续道:“现在追上去,应当还来得及。”
阿七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地,最先追了出去,桂庄等人紧跟其后。
马蹄印及被踏倒的草给他们提供了清晰的路线,被引领着穿过山谷外,走上高崖,最后来到一片熟悉的森林。
这便当年阿七被围剿的万枯林。
在深入林中心处,阿七骤然停下了脚步,其他人紧跟而至。
在他们对面,是密麻麻一片严阵以待的兵马,为首高坐在马背上的人披盔带甲,是元泱的父亲元骁翎元大将军。
班枢老头被押跪在最前方。
元骁翎一看到阿七,握刀的手就紧出了筋脉,阴森森笑道:“你果真来了,兰停!”
他又看了叶留苏一眼:“而且,还帮我带过来几个帮手,想的还真是周到。”
阿七没有看他,全然注意着班枢,对方垂着脑袋,她上前走了一步轻轻唤他:“班枢老头,我回来了。”
班枢先是未动,半晌才微微抬起了头,惨然笑道:“死丫头,干嘛老是不回信。”
阿七心中一阵悲凉,说不出话来。
叶留苏问元骁翎道:“元伯伯,你是如何得知兰停会来这里,以及是怎知你所捉这人与她有关?”
元骁翎看着班枢道:“我本是不知,是因为收到了他的一封信,言说自己暗中藏匿并协助了兰停,现心中悔悟,愿助我引出兰停,是吧,曾任司工部,其子梁妙则死于邑下学宫的梁大人,梁枢。”
四周一片冷寂,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会,阿七轻声问:“你是不是一直恨着我?”
班枢看着她:“是。”
阿七悲然而迷惑地问他:“既如此,两年前我在围剿中重伤落崖,被水冲到院门附近的河边,奄奄一息的时候,为何又要救我?”
班枢垂下了眼眸,没有回答。
阿七又向他走近一步,言辞恳切道:“老头,你的儿子梁妙则并非我所杀,你信……”
自很多日前,她就迫切地相见到班枢,跟他说这句话,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你信我”。
这时,班枢开口了。
他保持着垂着头的姿势,颓然道:“妙则和他老师的死被判悬案后,我自己又调查了一番,我得知到,妙则被杀的前日与你发生了极大的冲突,且偏偏在他被杀当日,你的双手受了伤,无法握剑,完全排除了嫌疑,简直是太巧了,我于是就更深入去查你,却被淑皇后以我夫人的性命威胁,不许我再继续查下去,并设计革了我的职,让我还乡养老,不久后,夫人忧郁成疾也离世了,剩我一人。”
阿七胸口像被人紧紧揪着,喘不过气来。
班枢继续道:“后来万枯林围剿,得知你已死,我便去祭拜葬于河岸的夫人和妙则,于是看到了奄奄一息,躺在墓碑后的你,我当时匆匆回家取了刀,背在身后,慢慢靠近你,准备将你杀了,就在这时,你对我说了一句话,
‘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我说:‘什么?’
你说:‘杀了我。’
我当时就像中了蛊咒,手里的刀越来越沉,后来我逃回了家,想着你受了重伤,就算我不动手,无食无医扔那几天也会死的。此后每一天,我借着祭拜,都去河边看你一眼,无论烈日还是暴雨,你都躺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正如墓碑前的纹丝不动的馒头一般,唯一的变化是,你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又一日,我去看你,见你没了动静,想着你终于死了,我站了一会,回家讨了一块白布,盖住了你的尸体,转身后听到你对我说了一句:‘谢……谢……’
我再次逃回了家,到了晚上,大雨扰得我无法安眠,我辗转到半夜,终是跑了出去,来到河边,那白布还盖在你身上,我用白布将墓碑遮住,把你带回了家。
连理由也不清楚地将你带回了家,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拿着药,给你治伤,后来你伤好了,你又对我说:
‘我会保护你。’
我那时没有说话,握着匕首的手终究割伤了自己,我一直看着你,看着你饭量越来越大,看着你话越来越多,看着你脱离了过往,我的心被割成了两半,夜晚看着妙则和夫人,白日看着你,竟这般过了两年多,直到我遇到了他。”
班枢缓缓抬头,看向了阿七身后的舞非。
“这个孩子,似乎为了什么人而肆意杀人,在一个晚上,只手闯进来要杀我,只因我帮他做了义手,便放过了我,之后他就把我当成了他的左手,看着他,我慢慢心中有了计划。”
桂庄道:“然后你和舞非联手安排了杀人复刻,一步步打破她的安逸,一步步将阿七推向暴露身份的局面,你恨阿七,但终究只能用这种方式,报复她质问她。”
班枢默然。
桂庄转头看向阿七。
阿七轻吸吐了几口气,缓解泪意,再次解释道:“梁妙则真的非我所杀。”
“是吗。”班枢面无表情道。
他定定看着她:“那么,我换个问题问你吧,妙则被杀的那晚,你是否在现场?”
这一问句,瞬间将阿七浑身的血液冰固,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最终失魂落魄答道:“在。”
桂庄和少紫皆担忧地看着她。
班枢自嘲般地笑了:“在?那你能告诉我,你看到凶手了吗?”
阿七的声音一寸寸弱了下去:“看到了。”
班枢:“是谁?”
阿七:“是老师钟夫子,他杀了梁妙则,而我杀了钟夫子。”
班枢顿了一下,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接着又道:“为何当时不说出来,不站出来,而选择沉默躲避。”
阿七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对不起,因为那时的我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夫,现场只有我一人,我害怕没人会相信我的话,我害怕披上无妄的罪名,对不起。”
班枢双手捂着脸:“可是,若是你当时说出来,或许还不至于这么糟糕,夫人她或许就不会死。”
桂庄道:“说到底你们都是受害者,真要怪,就该怪杀害学生的老师罢。”
元骁翎这时冷笑道:“还真会给自己开脱,梁卿该不会真信了她的鬼话了吧,兰停杀人无数,难不成都是冤枉了她,我的女儿元泱之死,难不成也冤枉了她!”
他拔出刀,举过头顶,大喊道:“两年前没能将你在这剿死,今日我一定会收了你这条贱命!”
他刀身向前一划,士兵立即四下将他们围了个严严实实,阵容之大,差不多够打两座城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