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站在湖边,看向水里,已不见了对方踪影。
在湖的一侧,有一群打赤膊骨瘦的男人,看起来是征召的苦力,正在挖着用来引流粼湫湖水的渠道,粼湫湖新址在隔壁沧海郡边界,距此地有十多里,也就意味着他们要挖十多里地长得渠道。
兰汜随后而至,此前一直一言不发,这时却开了口,对身后士兵下令道:“那人受伤了跑不远,你们即刻下水,捉住她。”
阿七却道:“不用。”
她盯着湖面的眼双眼,好似闪耀某种光芒,忽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那光芒聚成了一束,掌心慢慢升起,周身法力波浪汹涌,狂风乱作,连带着周遭的地面湖面都在震晃,士兵们和近处的行人也都无法站稳,几欲跌倒。
距此二里的屋舍里的人都能感到这股震颤,以为又是地震了,都跑出来,远处不少人被这的动静吸引过来,挖水渠的苦力们,也都停下手中的活,往这边看。
兰汜一手挡在额前,堪堪稳住身形,问她:“你要干什么?”
阿七只说了两个字:“抓人。”
抓人?不下水怎么抓?
兰汜心中大为疑惑,还待要问时,倏然睁大了眼睛。
只见粼湫湖面震荡得越来越激烈,随着阿七手抬起,从湖中心水面慢慢升起一面水墙,水墙越升越越高,升到高空,随着阿七手一转,飘摇着朝远处飞去,水墙的尾端直连着湖,看起来,就像展开不尽的卷轴。
卷轴的去向是十几里处的粼湫湖的新址。随着卷轴越来越快地展开,湖面在缓缓下降。
这场景太过离奇壮阔,是所有人平生都未见过的景象,众人包括兰汜都瞪大眼睛,长大嘴巴,震撼地无以言表。
水墙从他们的头顶上飞过,挡住天幕,天光透过湖水洒下来,如果世上有神明,在人们的心目中,圣光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了。
远处不知详情的百姓,真的把这景象当做神祇,跪拜起来。
随着卷轴越来越快的展开,水面快速下降,逐渐露了底,一个人影也慢慢显现出来。
阿七收了手,猛地耗费太多法力,导致她额头起了细汗,她周身的风暴紧跟着平静下来,极目去看湖底中央那个黄色的小小的身影。
对方呆怔地仰头“看”着阿七,不再逃了。
假赤厄鬼被士兵带上来了,她一言不发,像个木偶,这是阿七第一次近前看她,从第一次在沧海郡碰见她,阿七就觉得有点熟悉。
她脸上施着厚而不花的脂粉,阿七轻轻拨开她额前施法,仔细去看,依然觉得熟悉,但就是想不出个具体的人来。
不过此刻终于得以问她最困惑的事,她问舞非:“我是赤厄鬼兰停,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假扮成我杀人,以及在沧海郡和皇城时,为什么要复刻我过往的案件?”
舞非嘴角纹丝不动,整张脸木然着,唯一有动静的是她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半晌,她终于开口了,轻轻说出来两个字:“莫——心——”
这是个其他人听了毫无感觉,却让阿七大为震颤的一个人名,过往的回忆被掀开,是这个叫莫心的女子躺在自己怀里死去的画面。
舞非声音激动起来:“莫——心——莫心在哪?你知道她在哪的对吧,我想见她……”
阿七从回忆里脱身出来,对上对方期待的“目光”,也是在这时,她好像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了。
她手掌贴上舞非胸口探查一番,确认了,不是“她”,而是“他”。
知道了舞非的身份,以及他说出莫心这个名字,阿七就全都清楚了,知道他为什么要假扮成她杀人,以及为什么要挟持紫薇院法修。
见她不回答,舞非又大声问:“莫心她究竟在哪?”
过了一会,阿七沉重道:“她已经死了。”
舞非戛然变得安静,阿七能感受到他“视线”涣散了,他头慢慢垂下,道:“我不信,她就是不愿意见我,只愿意见你,可是我都扮成你的模样了,她还是不出现。”
阿七叹了口气,接着问他一些细节,比如邑下学宫里,为什么没有杀人,而是用的木偶,问舞非,他就不说话了,阿七不得已作罢,和兰汜一起押着他回去了。
半路上,一只机关鸟拦住了她的视线,班枢老头又来信了,她照例取出信,展开信条,这次信的很简洁,写着:“快点回信,臭丫头!”
字下面依然画着一个发怒的表情。
阿七眼眸低垂,看了半晌,默默将信收好,依旧没有回信。
“喂——”
前方兰汜忽地停下脚步,背对着她道:“你没什么话要对本王说吗?”
阿七回过神来,笑道:“太子殿下想听草民说什么?”
兰汜回转过头:“听说本王的母后死的时候,最后见的人,是你。”
阿七的笑渐渐敛了去。
兰汜看着她,眼中有痛苦在挣扎:“那时母后,对你说了什么?为什么在生命最后一刻,她想见的不是我,而是……你。”
阿七知道,他想说的是:浣衣宫女所生的你。
兰汜的母妃是皇后,皇后薨逝后,操帝就没再立过后。
阿七有点头痛地揉揉眉心,怎么今天老是碰到旧识,翻起老旧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