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让不答,思绪翻涌。这人之前偷听墙角,还能和没事人一样插进来转移话题,这会却又单枪匹马来找自己,开口就是赊月阁。这是聪明还是蠢?
他开口:“我知道一些信息,我们可以交换,但在此之前我要先看看……”崔让话还没说完,祝安就抬起左手从衣襟内拿出那块随身携带的玉。
崔让瞳孔一缩。错不了,这玉一共就只有五块,其中有一块曾经给了他师兄,他熟悉的很。他的视线从玉上移开,看向祝安平静得过分的脸:“……是你?”
祝安皱眉,这样的反应倒是没在他的设想里,怎么感觉姓李的对这块玉感情复杂,不像是皇城司那种看令行事宁杀错不放过的作风。难不成是钱庄背后的人?
“现在可以了吗?”他佯装镇定,转移话题道。
“当然。”崔让放下刀,将灯点亮:“你既然知道赊月阁,那么就算不上是一无所知。我不信任你,不可能和你说太多,朱门已经对赊月阁展开调查五年了,当年祝府一案确有蹊跷,至于其中的秘辛,我想你应该比我知道的多。大人派我保护你,应该和你要做的事有关。我暂时说这么多,到你了。”
屋外吹进来一阵风,烛影摇晃,模糊了祝安的容颜。祝安表面平静,内心焦头烂额。本以为能得到更进一步的线索,反倒是听来了一堆不明就里的疑惑。母亲的心里并没有提到朱门,钱庄背后那个能庇护他的组织会是朱门吗?自己是要追查当年的真相,怎么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好像自己已经知道真相了?
他心里没有主意,只能沉默。崔让发觉不对,心里一沉,怀疑自己是不是信错了人,手已经悄无声息覆上刀柄。
祝安见状连忙开口:“陵城。”见对方似乎感兴趣,他继续:“赊月阁核心之一在陵城。”
崔让眸光一闪,这可是他这五年来没有查到的内容。加上陵城的这位,四大核心有其三都暴露出来了,大有进展。
“还有呢?”崔让阴郁的面色略微亮了几分。
“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带我去丰乐城。”祝安垂下眼避开崔让的视线。他手里没有多少线索,必须趁着对方还有兴趣,及早找到钱庄。
“为什么?”崔让定定地看他:“丰乐城有什么?”
“有线索。”祝安硬着头皮胡诌。
崔让看了他好一会,看的祝安一阵恶寒,然后他点点头:“好。答应你。可以说了?”
“到丰乐城再说。”祝安快装不下去了,心道不妙该不会要血溅当场。然而崔让似乎十分好说话,一点都没纠缠就答应下来。他平日里的阴郁此刻一扫而空,准确的说,从他拿出那块玉开始就有所改变了。
祝安走出房门时还有点恍惚,心还在狂跳,他深深地吸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回到房中,翻出来一个小瓶子,伸出一直掩藏在袖中的右手。方才太过紧张,攥紧的手指节发白,现在有点张不开。他卸去力道,一把细细的粉末从指缝落下,收进小瓶内。这是他为防备崔让提前准备的迷药,效果可能没有那么立竿见影,但如果朝对方脸上撒过去多少也能给他争取不少逃跑时间。
他的手心有点潮,余粉粘在手心,他用帕子擦干净,封好小瓶子。一切收拾好,他才躺回床上,闭目思索许久,才慢慢睡去。
板桥下村外常常悄无人音,榛榛莽莽的青松掩盖住半片云气,也藏住一条歪歪扭扭的羊肠小道。清脆的鸟啼回荡在林叶间,得得的马蹄声惊跑了附近觅食的山猫,引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祝安坐在一匹温顺的枣红小马上,踏青远足般晃晃悠悠。赶路的时间长了些,他的额头覆盖着一层薄汗,热气把脸蒸得红润不少,反倒比平时看上去健康。
一个马头忽然从后面越过,足足比祝安□□的马高出去半尺。那匹马似乎和他的主人心意相通,十分不屑地冲祝安的小马喷了个响鼻。
崔让忍无可忍:“能不能骑快点?”
这人骑马还没走路快,不说还以为马瘸了。每每看到这走三步晃两下的骑法,崔让万分纳闷。祝安上马的姿势潇洒利落,恣意非常,哪怕是从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也看得出来他一定学过骑术,这么想都不该骑成这副德性。
“嗯……或许不……”祝安刚想说不行,抬眼看见崔让锅底一样黑的脸,连忙改口:“我试试。”
崔让闻言不再理他,一踢马腹往前跑去。
祝安心里发苦,只能硬着头皮加速。天杀的骑术,自己能学明白的也就上下马的动作了,加速这不是妥妥的要摔。
“真是好不宽容。”祝安低声嘀咕。
马蹄声阵阵,轻风从耳边穿过,祝安被颠得上下起伏,好几次都差点脱手。崔让似乎早就跑远了,祝安追了许久,才见他正停在前面等他,略微有些不耐烦,眉头皱起,正巧和祝安对视。
又是这种要杀人的表情,好凶。祝安心想。
晃神间,马蹄踩到一小块湿泥,祝安重心不稳,急忙去扯缰绳,两相对抗下,祝安整个人都被甩下马背去,重重砸在地上。
崔让见状,催马回去。祝安痛得要命,脸都白了也没吭声。借着崔让的力好不容易爬起来,抬眼就看见一张无语又震惊的脸。
祝安有点尴尬,他干笑两声:“哈……哈哈……骑术不精,见笑。”说完也不管崔让是如何表情,连忙就转过身去不想再被人看。他装作很忙的样子忍者痛意走到小马身侧,安抚性地摸了摸马头,然后伸出手就想上马去。一股针刺般的锐痛从右臂蔓延开来,祝安浑身一僵,脸都痛的皱成一团。他轻轻吸气,放下手,左右感受了一阵,估计是右手摔折了。
此时崔让已经靠了过来,见状开口:“怎么了?”
祝安背对着他不肯转身,过了一会儿才僵硬着扭过来,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好像,断了。”强烈的赧意和痛意盘踞在身上,弄得他身心都不好受,脸色难看。
崔让伸手,祝安被惊了一下,连忙躲开。
“……我看看能不能接。”崔让居高临下地开口。
“哦……”
两人磨蹭许久,才继续上路。祝安的手被固定住,痛楚依旧。崔让抱怨他速度太慢,伸手就想把人提到自己马上。祝安并不太愿意和人共骑,他不喜欢和人有肢体上的触碰,这让他感觉很不好受。但崔让沉着脸一言不发,祝安不敢和他倔,只好顺从。
驰骋在林间,风大得祝安有点睁不开眼,他尽力和身后人保持距离,宽慰自己,至少对方还让自己好好坐着,挺好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