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为什么张善和是那样的人渣,高朋云还愿意和他一起玩吗?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叶承泽没说话,许久后才道:“…所以你也是被…”
“嗯。”秦曼没有隐瞒,继续道:“高朋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二十年前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认为老天不眷顾他,实际上他的确水平有限。在那个时代,他泄愤的方式就是寻找美丽的少女。”
“我那时学舞蹈,自然也被看中了。那个时代网络不发达,人们就连‘监控’这个概念也很少有。高朋云一向是会给人洗脑的,我也很害怕传出去名声不好,所以选择忍耐。毕竟那个年代,对女人而言,名声比命还重要。”秦曼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一下,又自嘲道:“现在的时代也一样。”
叶承泽没有打断,便静静听着。
秦曼呼出一口气,她语气缓缓,神情像是陷入某种回忆:“我是23岁那年遇见温婉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一眼就看出我和高朋云之间不是你情我愿。高朋云在舞蹈室侵犯我时,温婉录下了视频。并且同时,还录下了高朋云侵犯其他姑娘们的证据。她将证据交给我,并告诉我,选择权在我。”
“我记得很清楚,温婉看我时,眼神十分温柔。她的声音很甜美,她对我说‘视频里的人是你,我没有权利越过你去曝光这件事,因为这会伤害到你’,我当时几乎立刻就哭了。”
“于是我收下那份薄薄的、小小的存储卡。用尽全力握在手心里。那对我而言,是当时唯一的希望。”
叶承泽垂着头,发丝交错的阴影落在他面颊上。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此刻显得沉寂,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
“但命运弄人,那一年,高朋云的文章火了。同时,我怀孕了。于是我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用温婉给我的这份证据去威胁高朋云,这样至少他不会再去迫害其他少女。”
“我做到了。因为高朋云和张善和一样,怕这种事情影响到前途。所以他和我结婚至今,又想控制我、又怕我翻脸,不得不偶尔继续讨好我。”
秦曼停顿了一刻,继续道:“……温婉是个很好的人,她就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周围所有人。她长得很漂亮,漂亮到我以为她和我是同龄人,她看上去好像不会老去。她总是这样,做了好事,不求回报,对她而言一切都只是举手之劳。可对于被她帮助过的人来说,那是一辈子也不会忘却的恩情。”
寂静在走廊内蔓延,偶尔夹杂几声其他护士的交谈音,两个人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她死了。”叶承泽的手掌在口袋内握拳,又道:“自杀。已经走了十二年。”
秦曼的身子轻晃一下,随后眼眶逐渐泛红,她道:“……这样啊,我说为什么怎么也打听不到她的消息呢。原来是这样……”
秦曼没有再提这个话题,她没多久便离开了。离开之前,对叶承泽郑重道了谢:“我谢你,是因为你救了清清的同时,也第二次拯救了我。并不是因为温婉是你的母亲,所以我才谢你。你是你,温婉是温婉。”
说罢,秦曼便很快离开了。
与此同时,科室的大门也打开,主治医师走了出来,叶承泽便顾不得其他,连忙去问情况。
“不幸中的万幸,许先生没有伤到筋骨,现在已经打了麻醉缝好伤口了。由于匕首刺入还是有点深,我们建议留院观察几天,也方便我们换药、消炎。”医生道。
叶承泽点头,道:“好,多谢。”
许离洲正趴在科室内的床上,他的上身赤裸着,左肩背处的伤口被缝合线粘结,血已经止住了,上方的药粉堆积,护士正给他包扎。
“叶老师,你看,我说了没事吧?”许离洲昂起脑袋,依旧冲着叶承泽露出一个满分微笑。
叶承泽在许离洲身前两步距离站立不动,这个距离很近,许离洲也没办法完全看见叶承泽的表情。他只好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用手勾住叶承泽的小拇指。
叶承泽没动。
紧随其后而来的,是一滴水珠,从许离洲眼前掉落在地,砸出一个细小的水洼。
这滴泪就像是一颗石子砸入湖面一般坠入许离洲心尖,他面上的从容不迫在此刻消失殆尽。他连忙使力,想要起身安慰,却被叶承泽一句带着鼻音的‘不许动’围困在原地。
那道刀口其实算不上长,奈何许离洲的肩背线条如此漂亮,这道伤口是毁坏美景的元凶。愧疚与悔意淹没叶承泽,让他在见到那道疤痕的同时痛苦万分,心底泛起酸痛。
他的泪很快落下,漂亮的琥珀色瞳孔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道伤口看。
叶承泽随后擦掉眼泪,他蹲在许离洲身前,平视对方。许离洲的眼神染上些许急切,他连忙用手贴着叶承泽眼角轻抚。
许离洲哑了嗓:“叶老师不要哭,医生都说没事的。”
叶承泽没说话,片刻后才道:“是不是很疼。”
许离洲刚想说‘不痛’,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他道:“嗯,好疼。”
叶承泽心尖一紧。
他抿着唇,移开视线不去看许离洲,道:“你要住院。不要乱动。配合治疗。”
许离洲的目光轻轻落在叶承泽神色不太自然的面容上,他只觉得对面的人十分可爱,一举一动都在他心底挠痒。骄傲时像是威风凛凛的狮虎,行事作风又是一只把自己保护起来的刺猬,要花费巨大心神与精力才能让他自愿展露柔软的腹部。可现如今,他又像一只猫,笨拙地照顾自己。
许离洲道:“叶老师,那你会来医院看我吗?”
叶承泽垂下眼,他犹豫着不敢回答。
“真的不来看我吗?”许离洲的眉头微微蹙起,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失落:“……肩膀好疼,叶老师不安慰就算了,连看都不来看吗?”
“我、我不是……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
“愧疚的话难道不更应该来看看我吗?嗯?”许离洲乘胜追击,道:“虽然伤的是左肩,但现在行动也很不方便。叶老师来的话,我会很高兴,而且平时也能帮帮我。”
许离洲不急着让叶承泽回答,即使是一件不严重的小问题,他也一样给足耐心。
直到叶承泽道:“……好。”
许离洲这才舒展笑容,道:“那就多谢叶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