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妈现在恢复得很不错,继续养着她的猫。你恨的人,都过得很好。”
“今年春天特别暖和,但我已经签了放弃治疗同意书,你应该看不到了。”
江聿在病房里自言自语半天,期待江明义能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可惜了,什么也没发生。
他看着窗外的蓝天,耳边是机器的运作声,余光里是一具干瘪的尸体。
“就这样吧,爸,我说不出什么好话,您多担待。”
江聿跨出病房之前,终于听到了动静。
江明义在床上挣扎,发出“呜呜”的叫声,管子也抖动起来。
只是他“呜呜”了半天,头脸憋得通红,脖颈青筋都爆起,也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是呼吸机不让他呼吸的,可不能怪任何人。
江聿站在门口冷脸旁观,看那动静毫无意外地沉寂下去,他抬脚便走。
昨天的江明义不会想到,他能在同一天看见自己的两个儿子。
大儿子来下死亡通知书,小儿子来催命。
他们应该换个顺序。
江向锦嫌弃窗户开着,风刮进来吹得头疼,“砰”地关上了。
助理站在他旁边,低头给他拎包,听他喋喋不休地炫耀对江月做的所有。
江向锦还当着江明义的面给江明霖打电话,满脸得意。
江明义仰面躺着,眼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看起来离自己那么远,却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他忽然不知道哪个儿子才是疯子。
或许都是,或许本来不是。
但那不重要了。
他江明义的春天,会在一个月之后彻底消亡。
江聿跟夏榆音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对面沉默良久,才问:“你还好吗?”
“我很好,”江聿靠在落地窗边,阳光从指缝中溜进来,迷了眼睛,“他入土那天,我一定要带我妈去看看。”
“那天她的眼睛一定会恢复正常。”
夏榆音见他状态良好,放下心,“嗯,跟三十年前一样。”
“你怎么样?”江聿从刚才的话题里拔出来,笑吟吟的,“苗还好吗?”
“不幸中的万幸,剩下三棵长势良好,渡过生长期后就可以自然土培了。”
夏榆音语气轻松许多,他想了一会,继续说:“它们能顺利开花的话,你要来看看吗?”
“要。”
“老板,会议十分钟后开始。”温迎掐着点,无情打断老板谈情说爱。
江聿不挂电话。
夏榆音说早点开始工作,就能早点看到花。
江聿遂满意挂电话。
花匠夏榆音在实验室忙活了一上午,准时准点摘下手套和护目镜,脱下白大褂,准时准点到大门等着吃午饭。
已经过了五分钟,人还没出现,聊天框里,转账之后也没了消息。
“没看错点吧……人呢?”
眼前只有空旷的大马路。
他又等了五分钟。
“不对劲。”
夏榆音心一跳,鬼使神差地往停车场走去,刚握上方向盘,手机就震起来。
“您好,是夏小姐吗?机主出了交通事故,正在市积水潭医院接受检查。”
刚开始他还想说他不是夏小姐,但后面的话让他的脑子瞬间空白。
手一下子捏紧了方向盘,指尖颤抖,心堵在气管里,快要跳出来。
他努力冷静下来,打开免提,把油门踩到底,朝着医院的方向飙过去。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夏榆音没见到车祸伤患。
“您好,刚才是不是有一起交通事故……”
前台的护士还没听完他的话,给他指了一个方向,“直走左拐电梯上骨科。”
“江先生家属吗?伤者情况还算良好,”医生拿着检查单,带夏榆音去病房,“他开的车应该是特殊改装过的,受撞时并没有直接伤及人体,只是腿折了。”
夏榆音想说他不算家属,但站到病房门前时,他忽然不想说了。
医生把检查单交给他,嘱咐几句忌口后便离开了。
夏榆音推开门——
腿折了的人坐在床上,支起一张小桌子,悠哉悠哉地削苹果。
“……”
夏榆音站在门口,无语笑了。
还有一点大石头落地的安心感。
江聿听到门口熟悉的笑声,猝然抬头,看到一张表情五味杂陈的脸。
“我想给你打电话的……但是我手机甩出去了,还好有好心人捡到,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
“我看你不像要离开人间的样子,”夏榆音掰着他看了两圈,确认除了骨折没别的伤处之后才坐下,“还有心思削苹果。”
“给你的,”江聿把苹果塞进夏榆音手里,“没事儿,我不是好好的吗?”
“真要有事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这种话。”
夏榆音拿起苹果,啃着啃着想到一件事。
“撞你的人,你打算追责吗?”
江聿点头,又摇头。
追责是要追的,但不是现在。
其实他早就知道是谁撞的自己,也已经开着定制改装过的库里南晃悠了好几天。
在他和江向锦前后脚造访江明义病房的那一天,他听到了江向锦的通话内容。
在那之后,他就开始盘算,怎么样才能撞成既不危及生命,又能让夏榆音心疼的样子。
江聿如此盘算,想着还得感谢一下江向锦,不是人的东西竟然也干了件人事。
不过这些就不用让夏榆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