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长,灌木的叶片性状表在你手上吗?老高找。”
同事拍拍他,夏榆音正摁着语音,回答完之后发现字都输进了对话框里,还发出去了。
对面立马回了消息。
“结束工作了?”
夏榆音瘫倒在大巴车上,手支在车窗边,从头开始一条一条引用回复江聿的消息。
从早饭到窗帘。
然后无情地拒绝掉视频请求。
对面又发起电话请求。
电话……勉强接受。
“今天的工作完成了吗?”对面迫不及待,电话刚接起就发问。
“还没有,”夏榆音懒懒的,“晚点还有个会,听国外研究组的进度汇报。”
“怎么这么晚还有会?”
“时差……”
要不是已经习以为常,温迎会以为自己老板中了邪。
她记得早上开晨会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
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工作机器一样把待议事项一条条划掉。
温迎拿走江聿已经看过的提案,准备交给上级部门。
电梯里的同事看见她摇头晃脑,问:“温特助,这么晚还没下班?”
“特殊时期嘛,事情比较多。”
同事凑近她,悄悄打探:“老板最近有什么动向?”
“你想听什么?涉密的不行,”温迎正气凛然,“感情八卦听不听?”
“机器人也谈恋爱?”同事讶然,“什么神人能把机器人给攻略下来。”
“他这种人吧,霸王硬上弓是不可能的,得让他自己把狗绳交到你手里。”温迎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笑。
她瞄了一下电梯里的摄像头,轻咳两声,掩盖两人的秘密会谈。
“哎,那他谈恋爱什么样子的啊?”
什么样子?
超会做饭的牛皮糖。
“呃……一个当谜语人,一个演谍战片,”她实在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总之,他俩那恋爱,换个人就谈不明白。”
同事听得似懂非懂,只是依然惊讶于“机器人谈恋爱”这一事实,同样带着神秘的笑走出了电梯。
也对,春天到了,她想。
助理已经下班,公司的其他员工也基本走完了。江聿关灯下楼,驱车直奔郊外的疗养院。
疗养院倒是灯火通明。
最顶楼是几个最宽敞的单间,采光通风都是顶好的,医生拿着病历走进来,简单查看了一下江母的情况。
“江先生,有一件事希望您明白,”医生刷刷往病历上写记录,皱着眉跟江聿说话,“对于方女士的状态,最理想的治疗效果也就是现在这样了。”
意思是现在就是最好的状态了。早上接到探视解禁通知的时候,江聿还在开会。
那一瞬间,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现在看来,方悦的精神状态还算稳定,没有再持利器伤人,只是依旧冷言冷语。
“妈。”
“别这么叫我,我恶心。”方悦望向窗外的通明灯火,连头也没回。
“江先生,她……”
“没事,我了解她的情况,”江聿眼神无悲无喜,“我想跟她单独聊一会儿。”
医生出去之后,江聿慢慢走到方悦面前,看见她瘦削的手腕和脖颈,锁骨突出。
“妈,我来告诉您一件事,您肯定喜欢。”
方悦终于转头,露出疑惑的神情,但依然冷漠得不像在看自己的亲生孩子,像看仇人。
“江明义——”
江聿话还没说完,脖子就被她死死掐住,嘴也被捂起来。
他面对着一双燃烧着熊熊恨意的眼睛——对江明义的,对自己的。
“别再让我听到这个名字……”方悦咬牙切齿,“也不想再看见你……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去外面找女人——!”
“你不应该活着的!你去死——你去死!”
脖子传来尖锐的疼痛,她的指甲嵌进皮肉,快要刺破脆弱的血管。
江聿被她掐着,眼睛却悲伤地看着她。
她恨自己,他知道,因为他的到来,江明义婚内出轨,抛弃了还在孕期的妻子。而被抛弃的女人——他的母亲,无法接受心中的爱情神话被打碎,精神失常,眼睛也熬得半瞎。
江明义忘了,方悦的眼睛有多么重要,它天生就是用来辨别色彩的,而她的手,也仿佛是为了画笔而存在。
那天之后,方悦再也没有拿起过笔,她的画,她飞扬的心,跟着她那至高无上的爱情,轰然倒塌。
而江明义,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再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认定“疯子生的孩子也是疯子”。
从此再也没有正眼瞧过“疯子”母子。
他们在最浪漫的巴黎相遇相爱,却在最肮脏的婚外情的床榻上亲手杀死对方。
江聿不恨她,他恨那个抛弃妻子的男人。他只觉得方悦无辜而可怜,只能痛她之痛。
“别哭。”
江聿伸手擦掉母亲眼里溢出的泪水,一股苦味袭向鼻尖。
“别哭,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江明义还没死,不过快了,在这里提前宣告他的死讯也不是不行。
方悦逐渐恢复理智,指爪缓缓松开,氧气灌进喉咙,江聿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第二次,面前这个女人第二次给了自己生命。
“对不起,小聿……”她慌乱无措地抚摸着自己孩子的脖子,看着被自己掐出来的红痕,“对不起,你痛不痛啊,妈妈不是故意的……”
江聿握住母亲的手,“我不痛,您好好休息。”
“那些人,都会被解决干净的,我保证。”
方悦终于不安地睡去,江聿走出病房。医生就守在门口。
“刚才,她……还患有人格分裂吗?”
江聿摇摇头。
“刚才,她只是一个母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