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进门的时候,他第一眼就关注到夏榆音的脸色,依旧是平静无波,看不出情绪,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还是有的——
他发现了夏榆音掌心的指甲痕,几道发红的月牙,刻印并不浅。
赵沁雪不好意思地说:“抱歉,离开得久了,夏榆音这人做事不周到,您多体谅。”
“他做得很好,”江聿放下筷子,很认真地看着赵沁雪,“他做什么都很好,从来都挑不出毛病。”
“您过奖了,他这个人就是表面功夫,木讷又无聊,工作生活从来不跟我们说,对象也不找,不知道他整天都在干嘛。”她说着推了推夏榆音,“又不说话了,别人聊天你要参与一下呀。”
夏清川也没心情继续吃了,他瞥一眼夏榆音,对方岿然不动,似笑非笑的,端着汤慢慢喝。
“阿姨,我说了,他很好,”江聿掰着手指,“工作成绩很亮眼,年纪轻轻就是高工,涉猎广泛,思维活跃,心思细腻又通透,从表面到内在都很好。”
“也请您,不要再说那样说他。”
整间屋子里静得出奇,江聿能听到夏榆音轻轻吸气的声音,还能听到他的心跳。
夏榆音坐在江聿旁边,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每一个字都让他浑身战栗,眼睛又酸又热。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他站起来,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江聿没有丝毫犹豫,后脚就追了出去。
他在楼梯的拐角找到了夏榆音,那人靠在窗户上,夜风吹动他的额发,半张脸埋进围巾里,耳尖通红。
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他头也没回,“你不用说那些的。”
“可是我感觉你有点难过,”江聿站在他身后,影子拢住夏榆音,“所以我不仅要说,我还要说好多遍。”
窗前的人身影一顿,往后仰起头,静默了一会儿。
“……我习惯了。”他声音滞涩。
“你不要习惯这种话。”
夏榆音转过来,虽然脸色还是不太好,看起来还是有些落寞,但眼睛里终于出现了光亮。他听到对面的人继续说。
“不过,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我就不……”
“没有不喜欢。”
夏榆音把江聿因为不好意思而偏开的脸扶正,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轻。
“没有不喜欢。”
刚刚,在赵沁雪说那些话的时候,江聿第一时间就握住了他的手,挠挠他的手心,安抚已经开始颤抖的身体。
现在,夏榆音的手心里不再有深深的指甲印,只剩下某人狗爪子轻挠的触感。
他知道让从不开口的江聿说出那些话有多不容易。
“回去吧。”
夏榆音想上楼回包厢,衣角却被扯住,某人在后面低声道:“不回去了好不好?”
他回头,从这个角度俯视下去,江聿眼睛向上看,眼角却往下弯,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我没吃饱,菜不好吃。”
一下子两个人都笑了,夏榆音顺着他往下走,“那你回去跟他们说一声,我们先走了。”
岁月史书,相似的一幕也不过是在一个多月之前。赵沁雪和夏清川再次瞪大双眼,看两人衣袂卷在一起,只不过,这次是两个人说笑着离开。
“你想去哪?”
“最近新开了家书店,里面有餐吧,我看过他们的片单,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在放你喜欢的片子。”
新书店不远,杂糅的装修风格,可以自己泡茶,餐吧面前的大屏幕的确在放夏榆音喜欢的电影。
夏榆音蹲在一排书面前,手指划过书脊,抽出其中一本,又从别的地方挑了另一本,坐回位置上看江聿泡茶。
“你泡的茶怎么这么浑?”他看着玻璃茶壶,完全理解不了江聿是怎么把白茶泡成这个样子的。
“可能因为我这个人比较肮脏。”
“咳——哈哈哈——”
对面这个面无表情拎着茶壶的人,对冷幽默和地狱笑话实在有一手。
某一次,这位“泡茶小师”神秘兮兮地说“每一个人死之后都会化作一颗星星,商鞅是麦克阿瑟。”
夏榆音想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想笑又怕扣功德,只能喝水压住笑意,最后失败,趴在车上笑了半天。
这种又硬又无聊但莫名其妙很好笑的话,大概只有他这种人说得出来了。
夏榆音笑得够了,拿着书起身去结账,回家之前把其中一本放在了江聿车上。
江聿拿起书,看书脊上的文字,熟悉的作家和书名——他在夏榆音家里见过这位作家的全套作品,摆成一排。
袋子里还有一张字条——“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在春天结束之前读完它。”
他把书和字条放回袋子里,摇下车窗看向夜空,今夜没有星星,唯有明月高悬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