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给你……”江聿不舍地从他身上分开,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来一只史努比。
夏榆音看着床上那堆大同小异的毛绒狗陷入了沉默,半晌后他开口:“已经够多了。”
江聿非要塞把这只塞到夏榆音手里。“这只不一样,你就收留它吧,”说完还不见他点头,往进了一步继续道,“你不会看它流落街头的对吗?”
“……”他还能说什么。史努比已经懒散地呆在怀里了,巨大的黑色耳朵,软趴趴的,眯着眼睛一脸纯良无害。他突然觉得这只狗很像某人,亲人的时候尤其像。
性格不像,夏榆音又想。
他把狗放到床上,象征性给它盖上被子,“满意了没?我真的该去上班了资本家。”
江聿点点头。夏榆音还没来得及拒绝,人就被送到了单位门口,他看着在最后一分钟刷上的门机,再次沉默了。
他决定最近要少跟江聿接触,太吓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又突然窜出来给自己送狗。
而且两人关系不明不白,还是公事公办为妙。
换好工作服,看了眼掏出来的随身物品,夏榆音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钥匙,那狗东西什么时候配的?”
……
“欸各位!发个通知啊!”
夏榆音刚从实验室出来,就听到外面嘈杂的人声。他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一把,水珠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乖顺地垂下来,一绺一绺的。直到外面的人在喊他的名字,他才舍得离开已经空无一人的试验区。
“哎哎夏工这儿呢,你的体检单子,”行政的人眼尖,把混在人群里的夏榆音拉出来,“下周单位统一体检,前几年你不在,流程有点变化,到时记得把这带上,在这之前不要涂改破坏。”
夏榆音拎着白花花的单子左看右看,油墨的气味还没褪下去,前几页密密麻麻都是字,注意事项列了一串又一串,他相当眼尖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请在体检前三天保持正常饮食,避免过度劳累”。
很好,这下有理由到点下班了。
“好我知道了,回实验室先。”
“别走!老高叫你!”同组的同事刚从高峰的办公室里出来,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看得夏榆音心惊胆战。
“你干什么了变成这样。”
“别说了,材料打回重做。”同事举着手里的一堆模型图和u盘,了无生意,给了夏榆音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脚步虚浮地回实验室。
导师的办公室常年恒温,夏榆音每次来都想睡觉,可惜每次都被导师的口风吹醒。
“老师,你找我。” 他推开门,看到高峰站着翻资料,好久没见的卡内蒂女士坐在旁边,手里划着平板。定睛一看,自己老师手里拿着的模拟图怎么这么眼熟,他暗叫不好。
“你过来,”高峰指着图,“这个部分重新做一下,拟合出来不对。还有,月底出差,项目要开始下地了。”
夏榆音知道为什么同事会是刚刚那副死样子了,他现在也有点想死。
卡内蒂女士微笑着旁观,一言不发,眼神锐利,上下打量着正在被布置工作的年轻人,对方神情认真,冷淡,礼貌性打过招呼后就没再注意她。夏榆音负责的工作和卡内蒂并没有太多交叉,在夏榆音看来,两人不过点头之交,而她却对他的伶牙俐齿印象深刻。
她离开办公室之前,操着带点口音的中文,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夏老师,合作愉快。”
高峰说完重做的要求,还补了几句出差的注意事项,夏榆音心不在焉,魂飞天外,眼睛却神奇地看着老师的嘴皮子碰个不停,“行了没什么事了,你忙去吧。”
逐客令下晚了,夏榆音已经在这个空间里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他朝老师面前摆着的花花绿绿的东西看去,眼神疯狂地说“我想看”。高峰犹豫了几秒,不知道是给还是不给。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夏榆音不管了,绕过桌子拿起那堆东西就看。
各种护林工程的公益成果报告书。
“这有什么不能看的?”他笑着看了高峰一眼,高峰神色复杂。翻过下一页,夏榆音发现了熟悉的人名。
今天早上强闯民宅的人突然出现在这份报告书上,夏榆音没反应过来,他指着那个名字问高峰,“同名同姓?”
高峰没回答他。他把其它的报告书全翻了一遍,毫不意外地每一份都出现了那两个字,整个人气场都静下来,眉目深深。他合上这些文书,整理好,抬头看向高峰,“还有吗?”
高峰既怕他多想,又觉得违约了不好,左右为难,干脆一屁股坐下由得夏榆音自己找,找到了就看,找不到就算,反正不是自己说出来的,那就不算违约。他刚坐下,夏榆音就开始在办公室里东走走走西走走,从桌面开始,一路扫视到书柜,眼睛一定,从最上层抠出来三个文件盒,旁边贴着条子。
“这些都是他参与投资建设,或者赞助了公益的是吧,”夏榆音把里面的东西全拿出来,厚厚的三摞,“三北工程,腾格里锁边林,塔里木胡杨林,百万春种……”
“怎么不念了?”
“太多了不想念了,”他手撑着这堆报告书,低下头,“还有什么,肯定不止这些。”
“江月,跟很多林业农业部门都有联系,很多,从发改委批准民资参与国家级项目开始,他就开始砸钱了,”高峰把东西从夏榆音手里收回来,“他连西双版纳植物园那边的人都认识,北京这边的部门和院校所就更不用说了。”
夏榆音开始听不懂了,他微微往后仰,脑子飞速处理刚才的信息,“就只砸钱?”
“那也是有点条件的。”
高峰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多了,遂闭嘴,不管夏榆音再怎么追问也不再说相关的事,最后实在被逼得受不了才甩下一句“他不让我说”,把夏榆音撵了出去。
被撵出来的人慢慢踱回工位,面色沉静,眼神却迷茫犹疑,他坐着思考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他搞这么多是为了点什么,难不成,真是纯为人民服务。夏榆音一下子对他敬佩起来了。
“夏工,到时体检一块儿过去呗,”同事在他眼前挥挥手,“夏工,夏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