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有点好奇,他这样的专业能力,是怎么进研究所的?”
就这个问题,夏榆音曾经问过老高,问过刘导,问过其他同事,拼拼凑凑才得出了答案。
“刘导——他导师说,宋存以前还不是这样的,他也是正经考进来努力留下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毕业之后先是逃野外考察,逃调查报告,后面甚至逃实验逃做模型,问他他要么就说‘这不是我的活儿’,要么就说‘已经做完了’。”
“刘导虽然不满,但是见他确实能偶尔拿出点东西来,后面还拿下了一个有点分量的项目,也没多说什么,然后就一直这样了。”
“请、一、百、零、六、号用餐——”
刚想继续说,身后的叫号机突然出声,把他吓了一小跳,“到了,先吃饭吧。”
江聿全程没出声,还在回想夏榆音说的话,顺从地跟着他的脚步上了二楼,落座的时候才兀然开口:“我倾向于团伙作案。”
服务员站在旁边架锅开炉,冷不丁听到这句话,被吓得不轻,又得保持冷静。夏榆音见状压压手,让他先别说了。
“不好意思,他聊电视剧剧情呢……”
等服务员离开,他继续道:“首先,从他毕业到改性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而这很有可能是某个人的所作所为对他产生了影响。其次,他懒散已久,又能拿出成果,他的成果是怎么来的?难道偷偷努力不让你们知道?没必要吧。最后——”
“项目怎么来的。”夏榆音接话。
江聿点头。
夏榆音双手抱胸往后靠,朝他投去赞赏的目光,“一针见血。”
江聿笑着回视,“那你后面怎么打算?”
“我去查刚刚说的那些,他自己做不了这么多事情……我回头打个预防针,趁这次项目再探探。”
“注意安全,有问题随时叫我——锅底要菌菇的行吗?”
“鸳鸯。”
菜上齐,辣锅里象征性地下下去两片鸭血,夏榆音又象征性地吃了一片后,就宣告辣锅使命结束。
江聿无言笑着摇头,在夏榆音的饮食里,辣锅只起到装饰性作用。
“这个好吃,你试试。”夏榆音指着服务员端上来的酱料,期待地看他。
他迎上对面的目光,半信半疑伸出筷子,等酸味溢满口腔的时候才彻底确定对方在耍他。而始作俑者捂着下半张脸,憋笑憋了半天,见恶作剧成功,“噗”一声笑出来。
“怎么样?”话里满是得逞的笑意。
江聿酸得眉眼都皱紧了,但面前的酸梅汤也是酸的,只能病急乱投医,端起夏榆音的菌菇汤匆匆灌了,“怎么这么酸?”
夏榆音见自己的碗又被拿走了,无奈笑道:“这家店的特色,放了青梅精。难得失态啊,企业家?”
话音未落,一个新的碗放到眼前,里面是刚烫好的从辣锅里捞出来的毛肚。
夏榆音:“……”
桌上热气蒸腾,铜炉立在中间把两人隔开,讲话感觉要跨一个大洋,江聿思考两秒,便起身往夏榆音身边坐。
这下方便了。
有人的筷子停在半空,烫好的肉沾到铜炉上,焦了一小片,而后慌乱地撕下来,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挪了挪。
“不要走。”
奇怪,毛肚怎么比鸭血还辣。
火锅的味道沾在外套上,风吹不掉,离开时下的小雨也没冲掉,就这样跟着两人各回各家。
夏榆音离去的背影印在江聿眼瞳里,双手插兜,背包斜挎着,大衣的衣角被吹起一个弧度,走得很快。
看着这样熟悉的场景,他心里突然一阵恐慌。
现在发生的一切,重新经历的所有,都太像太像他们分开前的那段时日。他害怕那些熟稔的亲昵的举动,是出自于同情或愧疚或补偿,也害怕这样的日子会和五年前一样猝然结束。
五年前,夏榆音就像那样,一个人拉着行李箱,脚步飞快地离开,头也不回。
如果,如果那件事真相大白,他们会不会再次成为陌生人?
想到这里,他猛地踩下油门,车头的欢庆女神破风而出,金蛇般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游走,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敢抢道你找死啊!”
差点被蹭到的旁车车主惊怒大喊,可下一秒就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只听到一片呜呜风声。
找死算什么,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找出那个银锁小箱子。他想着那上面可能还残留着夏榆音指间的温度,于是车速飚得更快。
因为主人摩挲开关过太多次,银锁已经有些磨损了,但这不影响它依旧牢牢地锁着主人的回忆。
箱子里有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有许多照片,不同场景,不同时间,同样的两个人。还有一堆机票,目的地全都是巴西,登机时间贯穿五年。
箱子的主人靠着墙坐下,把散落在地的纸张、照片和机票一张张捡起来看,仔仔细细地回想每一样东西所承载的那些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