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周很快过去。
好嘛,栗川日流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向萩原研二他们说出那些姑且可以被称作辩驳的话。
不过他在最后两天倒是还和公安又见了一面:主要是听了半挂的案件后续,还有一点微小的八卦。
……
警校内的某个角落。
身着冷灰色西装的警官先生倚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向阴冷的天投去一瞥,似乎是在等人。在等候的间隙,他好像有点犯烟瘾,想点根烟解解闷、又像想到什么一样收回手,只摩挲了一下裤袋,然后将视线自然转向不远处走来的身影。
“——上午好?”栗川日流见他不出声,先行打了个招呼,“我想您应该是在等我。”
馆林苍点点头,压低声音迅速说道:“我长话短说。螺母背面检测出了血迹,经过比对,和受害者的DNA相符。哑铃上也检测出了受害者和武部优树的指纹,但形状很奇怪,像是…”
“被人专门印上去的、而且只有那两人的指纹,对吧。”栗川日流也跟着他挤进那个仓库间的窄巷,“毫无疑问,那个哑铃是个诱饵,目的是引导紧张的警方囫囵给武部优树定罪。但警校使用的哑铃根本不可能那么干净,没有十个人的指纹、也至少有五个警校生的;所以那个哑铃肯定被人为处理过。”
他现在颇有种仗着自己快死了就为所欲为的心理:反正对方事后也会自己在脑海里润色,他自己便可以放飞自我地谈论这些事,顺便为自己私藏的那个芯片作个铺垫。
“对方显然做了不少备案:最好的情况是,警察们都是群傻子、这事变成悬案,反正和他们扯不上关系;然后是PlanB,让武部优树做个顶罪羊、敷田浩资再随便胡诌点什么“监管不当”之类的理由瞒天过海,那个哑铃即为此准备。就算武部优树真的算半个知情人也无所谓、反正遗弃尸体也判不了几年;实在不行还有PlanC,组织可以抛弃这两颗棋、断尾逃生——但显然他们连‘尾’都算不上,大概只是一次性医疗用品。”
“所以——你们打算后续怎么处理?正常送检、还是…看看能不能撬出更多信息?”他的声音似乎含着那么一丁点对于好消息的期许。
“那看来你的希望要落空了。两个人都死了——武部优树在审讯的间隙死于不明毒素;敷田浩资的死亡时间要稍晚,怀疑前者的死亡是他所为。”然而,馆林苍一句话打了栗川日流个措手不及,“目前还没有检测出使用的毒素是什么,检测结果显示那更像是心源性猝死。”
好吧,倒也合理。既然已经是医疗废品,那么肯定逃不过被处理掉的命运…只是没想到他们下手这么快、也这么干脆。
“话归正题,我来主要是想提醒你注意安全——不要沉浸于那虚幻的落日,”在空出一点给栗川日流反应的空余后,馆林苍接着说,“即便那令人疯狂的绿色的确对我们意义非凡。”*
看起来他本来就没抱什么“能得到更多信息”的希望。
以及、栗川日流听出来他是在化用王尔德和梵高对苦艾酒的评价,以借指自己先前提供的、关于“苦艾酒”的情报;话说回来,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这么爱说谜语。
他刚有一点想要辩解——关于自己并不无辜——就听馆林苍继续道:“…我知道十四年前的事对你不公平,但现在不是追查的时机。”
这都什么和什么:严谨冷淡的前辈兼上司兼半个合作对象突然一改作风,说出像是关心和安抚一样的文字,即使是带着一点公文式的色彩、也让人难以招架。
他到底对我的行为逻辑做了什么解读……真是不好做出一个恰当的回复。
“没什么公不公平的,”尽管心里闪烁着长达一篇论文的思绪、但事实上,栗川日流只是愣了一下,很快便揣测着分寸开口道,“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做点什么——然后,让这座城市更好一点。您可以将此理解为我不希望有第二个‘栗川日流’、也不希望再发生十四年前那样的事情。”
——好吧,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十四年前他父母双亡的事?那件事有什么隐情,这是当然的;这种事情网上应该能查到,所以萩原研二可能知道大概不足为奇——他和栗川日流本人都可能看的是同一篇报道;但公安对这件事的关注却显得不同寻常。
看来他没查到的东西里是真有点什么极为重要的情报。
于是栗川日流只好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合适的情感表达程度、以防止对方诧异于他过分的克制或冲动:有着某种强烈的执着——也许是复仇之类的情感冲动——又同时能收束住自己行为的人才最好用,这是一贯的真理。
他毕竟还需要和公安保持几天的合作关系,为自己塑造一个可控且好用的道具形象相当重要。
也许是抱着这样的心理,他在无意之中夹杂了自己的真心:我想让这座城市更好一点。
只是馆林苍很显然没将少年人话里唯一不掺虚假的话当回事,在他眼里,这比起前面的那些话更像是不轻不重的客套;毕竟他早该过了中二病泛滥、会说出什么“要承担拯救世界的责任”之类的大空话的年纪。
可惜清水琉生还没能度过这个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