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威拿捏得十足。
柳俊利眼下已然惊了满额细汗。
身体也抖起来。
他堪堪擦去汗水。
愣了半晌。
突然猛吸口气直起身来,喊道:“大人,小的何曾污他!都是骨肉至亲,若非天怒人怨,我又岂会如此?”
柳俊利停下来咽了嘴口水,接着又道:“日前,家兄柳氏俊才应宗族耆老之请携子归乡祭祖,也顺道办场为其子得刺史大人青眼,提拔科举而向相邻敬拜的乡宴。全族老小,乃至各乡长里正、名望大儒皆来恭贺。岂料,这竖子竟为与一贱婢游山玩水,中途跑了,这祭文念了一半,才发现正主不在,害得族中两位已年逾七旬的老叔公拉下脸皮挨个给人陪不是,眼下都气病了,生命垂危呀!”说着还假意抹起泪来。
孙晟还是孝顺的,凝眉恳切问:“两位叔祖当真气病了?”
柳俊利根本不作理会。
一拂袖,给了个苦脸又继续转到另一边抽泣抹泪。
田桑反倒笑了。
毕竟她一个浑身戏胞的戏精看一个古代老头儿装腔作势,简直就是小儿科。
她挨近孙晟,撞了他一胳膊,嬉笑道:“喂,说你去游山玩水了,还跟一贱……”
孙晟回头看她。
田桑一忖他眼神,这才晃悟。
霎时惊呼:“我就是那贱婢?”
说罢,转身就朝柳俊利去。
出拳出脚,嘴里还嚷着:“你丫贱婢!”
柳家二叔被那气势吓倒。
瘫坐在地,畏畏缩缩,举个小拳,连声责骂:“你这悍妇,粗鄙!”
幸好孙晟一把将田桑抱回。
柳俊利才不至血溅当场。
又一声界方震耳。
姚颂的脸又黑又搞笑,他问:“此间兹事体大,仅凭这一面之词,你叫本官如何取信?”
“我有人证,亦有物证!”柳俊利又‘噌’的跪回来。
他看眼侍立在姚颂旁的县丞。
县丞就走下来,朝外吩咐衙役带证人。
而柳俊利则从怀中仔细掏出一沓纸。
然后双手举过头顶交给县丞。
“大人,这些是那日没烧的祭文,还有合族叔伯耆老怒斥这竖子不敬先祖的亲笔手书以及签字画押,以及乡里长正见证的亲笔画押。再往下便是萧掌柜的证言。那日柳家父子是去萧掌柜处查账,便是他将孙家飞去传信的鸽子亲手交到此子手中的。萧掌柜可是他母家孙家的人,总不至于冤枉他吧!”
姚颂粗略翻看几眼。
但见衙役推门,将三名证人引了进来。
都是中年男子。
一个便是方才柳俊利口中的萧掌柜。
令两个分别是那病倒的两位柳家老叔祖的孙子。
三人都偷偷往堂上瞟了一眼。
而后恭敬向县令下跪作礼。
那两个孙子拿出了自家祖父的药方。
上面留有药铺掌柜的印鉴。
唯独萧掌柜作证时,吞吞吐吐,始终不敢正眼看孙晟。
眼下原告人证物证具在。
看姚颂的脸色,即便他有心回护,也难办。
姚颂遂端肃诘问:“柳沧海,你知罪否?”
堂间立下安静。
田桑反问:“柳沧海,谁是柳沧海?”
良久,孙晟凝神,朝堂上起手礼拜,“在下柳沧海,不知!”
“你是柳沧海?”田桑拉过孙晟,狐疑盯着他。
孙晟有意回避田桑的目光。
可在公堂上,实在架不住她一再藐视公堂的举动。
于是一把甩开衣袖,昂首挺胸,举眉埋眼看着她,说:“我就是柳沧海,入族谱时,家中族老按辈份给起的名,你有意见?”
田桑有些蒙。
是孙晟的态度令她不解。
先前因着他爹柳俊才入赘孙家。
所以他跟着他娘姓。
单名一个晟字。
可孙家历代从商,是商籍,无法入仕。
所以孙柳夫妻为了儿子的前程和离了。
他跟他爹又回到柳家的族谱上。
既然姓回了柳。
那改名也属正常。
可她听到孙晟的新名字,总觉得别扭。
念着别扭,反观孙晟看她的表情也别扭。
眼下没工夫追究。
只因姚县令又使了一记惊堂。
“你既不认,那我来问你,他说你弃祭祀大事不顾,可有此事?”
孙晟迟疑了。
吞吞答:“有!”
姚颂再问:“那柳家两位叔祖因你无故缺席祭礼和乡宴而病,是也不是?”
孙晟喉哽,无奈又答了个‘是’。
接下来,按惯例,姚颂就要作结案陈词了。
他果然拍了又一记界方。
可一张口就被田桑生生打断。
“是个屁!”她往前走到姚颂案前,“姚颂,你这么问不对!”
“放肆!”县丞瞪眼,指着他骂,“县公名讳岂是你一介山野小民可以直呼的?无礼至极!”
田桑非但不怕,反而很随意,“你怎么跟未雨一样啊,难道他不叫‘姚颂’?说正事儿呢,别打岔!”
县丞死都想不通。
他这个县署二把手居然三番五次被这野丫头拿捏。
诚然,姚颂又两句打发了他。
而后招呼田桑靠拢。
“哎呀,你个无知女郎!不孝是大罪,对方人证物证具在,所以不管什么理由,他都难逃国法。我那么问,是想快些将这案子移交到刺史府,请刺史大人从中斡旋,与两家说和,此事或许还能回转,否则,丢了举荐名额事小,这罪名一旦落实,可判死啊!”
田桑惊了,“我艹,就缺席个娱乐活动,要这么猛吗?”
她不经捂住自己的脖颈,深深眼下口水,心里想着:若是放到现代,她这样的,家庭聚会十有八九都跑出去会狐朋狗友了,那不得死无葬身之地啊!
后脊散发的阵阵凉意,瘆得她脑门儿发颤。
但她只用一句话便成功安抚了自己的小心肝:“还好我在这儿无父无母,无亲无族,光棍儿一个!”
深吸了口气,田桑接着辩,“你放屁!”
伴随着那个‘屁’字。
一堆唾沫星子顺势爬到县令脸上。
“他那是牵强附会!他们有人证,我也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