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儿点头碎步。
背上挂了麻布褡裢,装了满满的货物。
一边走一边拉屎。
城里人的装扮与乡野山民还是有区别的。
尤其女子。
高矮胖瘦,多小袖青裙。
个别讲究的,还戴顶遮了半身上露盖头的白纱围帽。
行走间,身姿婀娜,白纱随风浮动,飘逸出尘。
田桑忍不住想去探那白纱之下的绝世容颜。
直到又一驾牛车从府衙门前路过打断了她。
牛屁熏天。
狗子跺着碎步,使劲摇头摆尾,冲牛叫两下。
牛好像听懂了,‘哞’回了一声。
田桑莞尔一笑,“有钱了,我也养一头!”
见到县令时,他正在吃早饭。
县令叫姚颂。
是个小眼大嘴的中年胖大叔。
一个抠搜的懒官。
他个头不高,圆脸,不笑的样子很搞笑。
田桑记仇,气他当初打了自己十板。
于是领着丫头直接坐到食几边,拿起胡饼就啃。
田桑抢他吃食的动作行云流水,与上回如出一辙。
伺候的下人过来拦。
她将饼叼在嘴上,立刻起身撅起屁股指给姚颂看。
姚颂立时就给呛了一口。
于是赶紧将伺候的下人打发了。
朝食是胡饼、羹臛和酱瓜菜。
他虽抠搜,但从不亏待自己的五脏庙。
这碗羹臛大有来头。
是用今早刚从东边运来的海鲈现熬的。
佐以芹菜碎,馥郁鲜甜,姚颂独爱。
二人一狗依旧将县令的早饭吃得一干二净。
县丞闻讯赶来。
又看到熟悉的一幕。
刚要发难,就看姚颂极力在暗中给他打手势。
田桑着急嗦完最后一口鲈鱼羹。
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啪’一下拍到案上。
“我要寄信!”她高喊,急迫中带点随性。
“寄信你找商队,来我官廨作甚!”
县丞对她是有意见的。
不像姚颂那般客气。
“顺路嘛!”
说话间,她已经将案几上的碗盘都攒到一起。
接着一股脑丢给县丞。
转身问姚颂:“有笔吗?我添两句。”
县丞顿时瞪圆了眼,等着姚颂给他做主。
姚颂有些迟疑。
没等他们回答,田桑又道:“哎呀,都是朋友,我就不客气了,你下去吧,我跟姚大人说会儿话!”
田桑大概没看到堂堂县丞,被她一平头百姓拿捏后惨淡离场的那股怨气。
的确,她觉得他们是不打不相识。
上次为去吉州刺史府给孙晟要名额。
她就先来找的姚颂。
一是找他要过关的公验。
二是问他要了些路费。
她当时明里暗里都在暗示孙晟和楚云儿的关系。
姚颂看在楚家的份上,才勉强给了些赞助。
后来孙晟赶来阻止田桑。
姚颂这才发现,田桑不过就是个身份存疑的路人甲。
即便与礼部侍郎之女相识,又如何。
他当时在期满调任的关键时刻。
只想事成了之后,两家能记他一份人情。
却没想若是不成。
不但会坏了楚家的名声。
更是干涉朝政、结党营私。
将田桑处死都不为过。
而他也会受到牵连。
于是孙姚二人一路提心吊胆。
骑了快马飞奔同去阻止田桑。
却还是晚了一步。
田桑在刺史府待了一日一夜。
他俩自发请罪。
战战兢兢在刺史府外跪了一日一夜。
本以为大祸临头。
没曾想,隔天一早。
长史卫晔便带着两封刺史府的公函来迎他们。
一封是给孙晟的举荐名额的确认书。
另一封,则是姚颂的官吏轮换任命书。
官升半级,却命他继续留任安复县令。
好歹差点死一块儿了。
又吉州富庶,水运发达。
不似临海风吹日晒,也没岭南瘴多湿热。
姚颂得以破天荒的留任。
也算仗着田桑的误打误撞。
所以算是搭了一条蚂蚱腿在田桑那根绳上。
姚颂无奈笑了。
于是好言打发了县丞。
回来时,从公案上取来了笔墨。
田桑提笔。
学着孙晟的样子舔个笔。
却没适应得了那股墨腥。
呸了两口。
接着就在信尾画了颗心和一个唇印。
“这是……”姚颂小心问。
“姓孙的给云儿写的信!他害羞,不敢署名寄出去,所以我帮帮他!”
田桑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
说完还不忘嘱咐姚颂保密。
姚颂恍然,接着问:“这嘴唇儿我认得,那坨黑物又为何?”
“心呐!”
说着,便把信比在胸口满意的笑了。
姚颂迟疑挺身。
两眼瞪着那颗‘黑心’。
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田桑将信纸折好递给姚颂,“给,八百里加急!”
这话又将姚颂惊成个猫腰。
他一身冷汗,道:“可,可能,不行!”
“为什么?”
“我朝凡邮驿八百里者,若非万分重大或紧急事件,是万万动不得的,否则,那是要坐罪的!”
“比如呢?我这也十万火急呀!”
“比如前线发生紧急战事!”
田桑愣住片刻,“其它渠道呢?”
“你这是私信,可让沿途商旅捎带。”
田桑愣住。
想着孙晟家应该就有送信的队伍。
可是,用他家的路子,那信就寄不出去了。
姚颂看她为难,便试探出了个主意。
“你可以去找,刺史大人呐!”
田眼前一亮。
没多久又暗淡下去。
“不行,不能找他。”她自顾嘀咕一句。
久无良策,她的思维开始有些跳跃。
只因提到吉州刺史廖泉。
于是乎想起孙晟质问她关于轻易取得科考名额的事。
她渐渐出了神。
嘴里恍惚呢喃着,“你说,我问廖刺史要科考名额,然后他就给了,这是为什么呢?”
此话一出,姚颂立时僵住。
他心中万马奔腾,脸却淡然。
突然一拍大腿,道:“罢了,我就帮你一回!武功驿有个驿使于我相熟,近日,正有各路朝集使入京述职,我可拖他想想办法!”
田桑突然听姚颂说有办法。
脑中迷雾顿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