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又往棺木前的香炉插了三炷香。
王镜微微欠身,低声慢语道:“多谢陛下关怀。”
“逝者已逝……我会振作起来的。”
刘协不便久留,又同王镜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便在众人的簇拥下,恋恋不舍地离去。
王府灵堂之内,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王镜独自一人跪在灵前。
膝盖早已磨出两块淤青,麻木得失去了知觉,素衣的下摆不经意间沾满了香灰。
不知不觉,日头偏西,天色愈发暗沉,雨丝绵绵不绝。
雨水顺着屋檐滑落,打在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雨水也沾湿了她的衣裳和发丝。
王镜依旧端端正正地跪在那里。
无论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博一个孝顺的美名,还是发自内心地想为王翼哀悼,她都选择了这么做。
就在这时,王镜忽然感觉落在身上的雨水似乎小了许多。
她缓缓抬起头,这才发现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伞。
只见身后站着的那个人,竟是贾诩。
他冲她微微一笑。
王镜看着眼前的贾诩,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过往的画面,她嘴唇微微颤了颤,怅然开口道:“先生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贾诩将伞往她那边倾了倾,自己半边身子淋在雨里。低头时目光掠过王镜干裂的唇瓣。
他叹了口气,温声说道:“女公子,你倒是很不好。”
“为家父治丧,难免憔悴。”王镜温笑。
顿了顿,贾诩又接着说:“先考在天有灵,也不会想见到你如此。”
“女公子若熬坏身子,岂非让亲者痛,仇者快?”
王镜哭笑不得,“这般话倒像是先生会说的。”
贾诩撑着伞,面色平和,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也显得格外清晰。
“诩今日说的都是真心话。”
王镜望着贾诩,她的目光复杂难辨,其中夹杂着探究、思索,难以言说。
王镜试探道:“那我今日可要多问先生几句。”
“愿闻其详。”
“先生这么聪明的人,不会看不出天下的局势吧。”
“诩不才,也不过只能看清长安之内的形势而已。”贾诩露出一抹谦逊的微笑。
王镜直直地盯着贾诩的眼睛,单刀直入地问道:“王允与李傕、郭汜必有争斗,你会如何出谋划策?”
贾诩闻言,只是笑而不语。
于是,王镜心中有了答案。
历史上,正是眼前这位贾诩,献上一条毒计,让李傕等人放弃逃回凉州的念头,转而整合董卓旧部的残兵败将,沿途收编羌胡势力,聚集十万余人马,打着“为董卓复仇”“清君侧”的旗号攻打长安。
长安城破之日,尸横遍野,死者数以万计。
这条计谋虽是以攻代守、谋求自保,却也彻底搅乱了天下局势。
贾诩,绝对有能力也有胆量做那搅乱天下的人。仿佛这就是他注定的命运。
不愧是三国第一毒士。
王镜心中感慨万千,一时竟有些出神。
贾诩放缓了声音,提议道:“其实,先考去世,未尝不是个机会。”
“长安乱象将生,旦夕祸至。诩劝女公子速离,丹阳乃女公子封地,莫若往此处避之。”
王镜听了这话,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她早就考虑过这个想法。
贾诩向来擅长察言观色,此刻看着王镜平静的面容,便知晓她已经下定了离开长安的决心。
他心中暗自欣慰,王镜是个善良正直之人,他真心希望她能远离这即将到来的灾祸,活得长久一些。
“啊……你早有此意,你要走了……离开长安这摊浑水。”
贾诩嘴角微微上扬,轻声笑道,“看来诩今日来对了,可以送一送故人。”
王镜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她抬起头,语气真挚:“和先生相识一场,乃是幸事。先生对我,亦师亦友。”
“既然是友人,那便叫我的字……文和吧。”
“文和。”王镜叫得干脆。
贾诩哑然失笑,蹲下身来扶住膝。
“女公子可还记得诩赠给你的那块玉佩?诩当日所言,永远作数。”
王镜低头,在袖中摸索片刻,手掌一翻,掌心多出一块羊脂白玉佩。
彼时,王镜抬眸。
“文和之言,犹此玉也,我必藏之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