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那一日,北赤的军队频繁调动,如今距东离的都城不过百里之地
帝江的大军多是各地大将一手培植起来的亲信,一路收编不少军民,加上战时守备又充分,地方上寻常的军队,早以不能与之抗衡,江宁城过后全是平原,眼看这一路就杀到了太湖畔,直指临安城
北赤的军队盘踞在太湖一直按兵不动
直至此时,李骁才在人群中见到了慕玄,他时常能够想起慕玄那双眼,那身柔弱的傲骨,那只递给他吃食的手,以及在无数夜里一遍又一遍给他信心的话,她比之以前更温婉恬静了,也更明艳,而他下巴开始泛起了胡渣,有了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的模样
大军压境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帝都,城中的百姓每日都在忧思惊惧中度过,帝都所承载的气数同别的城关是不一样的,等待他们的或许是无尽的杀戮,大街之上再没有往日的繁华,很多人开始搬离,以期躲过这场帝王之间的博弈厮杀
这一方天地中,每个人的惆怅与伤情各不相同,却又相通
太宸殿内,昼夜都有佛号传来一遍又一遍
伏羲殿上,是日复一日的面面相觑与沉默,每个人的头上都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
越是离帝都近,慕玄越是紧张,她此刻的心境,帝江完全能理解
同她一样紧张的,还有盟芊薏,原本在蝶谷的她,央着逐日带她一起,只为接姐姐回家
“慕玄,我从小不在皇族长大,要说什么血脉亲情,有是有,但是国便是家的这个思想,是我父亲的!所以我可以为了逐日暂且放过盟战,我更可以因为你,放过离旭尧,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大军不会杀进帝都,更不会踏破伏羲殿,在此之前,我会去见一见他”
“帝江~”慕玄抿着唇:“阿夜”
帝江笑了笑:“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昭夜是我,帝江也是,帝江可以无拘,而昭夜却满身枷锁”
“你肯放过他,他未必承你的情,未必肯放过自己”
“那是属于一个帝王的结局,无论如何,你不要看”
那是他自己的道,是正是邪暂且不论,那是一个血腥但又有血性的道
帝江一直等着,是因为这个合适送口信之人他不想推出去,是以,他换了好几个人送往临安的御笔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任何回应
隆冬尚未至腊月,驻军等了整整半月,在慕玄的坚持下,帝江在太湖畔亲送慕玄
“你知道的,时至此时,我都不愿意”
“可我是最合适的”
到达临安时已经日头偏西,素色的长裙被风鼓起,慕玄又一次站在帝都外,她抬眼望去,似乎能看到城门后那红墙黑瓦的殿顶,以及那矗立在山顶之颠佛古寺
十一月初五,许久不下雪的临安城,迎来了一场初雪,帝都驶出一辆明黄帐顶的马车在雪上留了长长的车辙痕迹
慕玄在太宸宫外堆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雪人,能住在这里陪伴母亲是离旭尧给她最大的恩典
“玄儿,外头冷,进来喝晚姜汤暖暖身子”
“欸~”她边答边轻快的跑了进去,撩开厚重的帘子,仍旧将门外的寒气带了三分进来
玉观音下,云静娴低垂着眉眼温柔的吹着手里的那碗姜汤
“母亲也喝”慕玄将汤勺递到她的面前
“好~”
“母亲,此一战后,我带你离开这里~”
她眼里有慈悲之色:“若是他能活于世我也算恕了他身上的罪,自当走出这间屋子”
可是她没有说后面的话
因为西昭满门的血债,虽经一番风云际会的天地变换,她也再没有身份无愧的立于昭夜的面前
城外的三生源,满坡的桃树上压满了新雪
离旭尧进来的时候,帝江正在摆弄那副棋盘:“我曾经在这里和她下过一盘棋”
离旭尧没客气,在他对面坐下:“哦?你赢了她赢了?”
“她赢了!”
离旭尧看向帝江,捡了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下盘棋吧”
见招拆招,你来我往,二人都在棋盘之上杀伐的痛快
最后一子落定,离旭尧挑了挑眉,并不在意这盘输了的棋:“你将她送来临安的时候,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