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攸同笑了笑,又摸了摸他的头,“今天这么听话?”
迟曙顿了下,转着笔杆子转头问:“我听话你能不走么?”
迟攸同似乎心情格外好,“我在家你不是躲着我?”
“那我不躲你了。”
迟攸同看了他一眼,手掌按上他的肩膀,迟曙肩背瞬间绷直了,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不见了。
“你为什么那么不想我走。”迟攸同收回了手,“你很怕不是吗?”
迟曙今天格外反常,“你不是也害怕自己成为他们的同类吗?”
迟攸同笑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这重要吗?”迟曙丝毫不觉得好笑,“重要的不应该是你不想成为那种人?是天使还是恶棍有区别吗?”
迟攸同唔了一声,下意识避开迟曙的目光,看见书架上满当当的书,“是不是很久没给你进新书了?”
迟曙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些还没看完,不过确实没几本了。”
“明天带你进进货好吗,我最近看了几本有意思的。”
“一次买太多会不想看。”
迟攸同目光转回来,看着迟曙的眼睛,“你前几天不是还说不想我去接你?”
“我以后每天晚上都在校门口等你来接我。”迟曙顿了下,“不让你等我。”
“迟曙。”迟攸同似乎很无奈,这样不通情达理的弟弟,长大以后真的很少见,“我要挣钱养家啊。”
迟攸同又揉了揉他的头,确实扎手,迟曙不讨厌这样的触碰,因为小时候迟攸同就喜欢摸他的头,“我催你什么了?”
“我在尽快长大,在努力学习,可以跳级,我数学好,可以参加竞赛,可以当辅导老师,可以干很多事,我也可以撑起一个家。”迟曙的话太幼稚,太理想,是十几岁的迟攸同才会相信的,二十几岁的迟攸同不信,却也笑不出来,他知道迟曙不是一时兴起,不知道他规划了多久。
迟攸同笑着低头,看着椅子的后腿,被磨地没了棱角。他很久没这样的感觉了,顶梁柱做久了,还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呢,原来被顶梁柱护着的人是这样的啊。
“小曙,世界不是书里那么简单,你的才华和能力,或许真的出彩到能让别人看见你,但或许仅仅只是看见你,他们也许是你的资本,但是你上学不仅仅是挖掘这些资本。”迟攸同少有的有耐心,“更重要的,是要有匹配得上这些的能力,有很多人有才能,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发挥才能的。”
迟曙没耐心理解这段话的意思,“你要出去,我答应,但别去那里。”
“那里怎么了?”迟攸同低头看他。
迟曙没说话,迟攸同等了一会儿,起身作势要离开。
“哥。”迟曙叫了声,迟攸同回头看他,
“我能喝酒吗?”
迟攸同要笑了,还不是小孩,“你要借酒吐真言,还是壮胆顶撞我?”
迟攸同等着他绷不住,“不说我走了。”
“你在那里失踪的。”
迟曙看出了迟攸同不喜欢提那里,往常他不会往枪口上撞,但今天他顾不得。
他哥又要走了,又是未知归期,又是不知生死。
“你能保证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吗。”
“我保证。”
“你怎么证明。”迟曙今晚出奇地烦躁,“你是我哥,我五年没见你,没人跟我说你去哪儿了,迟林要送我走,他想我死了给你偿命。”
似乎是情绪发泄出来,迟曙连装酷都忘了,他哽咽的声音几乎压不住。
“我想你,我他妈的想你,哥。”
在莫名其妙被所有人抛弃,莫名其妙成了罪魁祸首,莫名其妙就一无所有,一瞬之间,被所有人讨厌了。
他哥走时他十岁,他还没从无法无天的小少爷日子里回过神来,就成了一无所有的乞丐。
不能说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不能告状,不能在不开心的时候哭,不能在害怕的时候要一个拥抱,不能任性,受欺负了要忍着,生病了要忍着,有时候饿了也要忍着,妈妈伤心的时候要安静,不能在家里提到哥哥,不能发脾气,不能有小脾气,甚至不能有情绪,那是不懂事,那是认不清身份。
十岁的迟曙不知道自己除了是这个家的孩子之外,还有什么身份,后来他知道了,在有一次闹着要哥哥,在迟母抹眼泪迟林开车把他送回去,那家陌生人把他赶回来的时候,他知道了。自己不是迟家的孩子,是迟家钱财充裕时买来排解迟母寂寞的玩具,一个逗乐的宠物,一个哥哥不在时的替身,他甚至不是人,甚至不如狗。
只有迟攸同把他当孩子,迟攸同一走,他就连狗都做不成了,摇尾巴都没人看,呼吸都让人觉得吵闹,他的存在变成了错误,所有人都在后悔他的到来。
在每一个没有月亮的夜里,他都无比思念迟攸同还在的日子,在每次受了委屈的时候,他都要跑到哥哥的房间,躲在衣柜里哭,他想着哥哥替他出头的样子,假装自己很勇敢。在星星都不愿意出来的夜里,他却只有一个人。
那首迟曙第一次自己睡时迟攸同给他录的歌,在无数个夜里被放了无数次,好像这个人还在。
“小曙,你以前不说脏话的。”迟攸同打趣。
“你以前也答应我会接我去城里。”
迟攸同笑了笑,“相信我你不会想去城里。”
迟曙的声音里满是疲惫,“我想嫂子和在在了。”
“下次他们就回来了。”
“你还走?”
“小曙。”
迟曙看着迟攸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来,“哥,你生病了。”
迟攸同眼睛深深看着他,一字一句把话从喉咙里发出来,“我没病。”
我没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