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轻笑,抬脚便走。
日晒风吹,落下的秋叶干脆,一脚下去便粉身碎骨,行路间“咔嚓”声不绝于耳。
“叩——”卫昭把剑收进储物囊,走近一处不小的院落,上前敲门。
“是谁啊?”才一下,立刻颤巍巍响起道男声,脚步声渐渐靠近铁门。
“老人家,我三人是明山宗的修士,此番下山除魔途径此地,可否在您家借住一晚?”
铁门吱吱吱呀地慢慢向外打开,露出一张不算年轻的面容,五十上下,头顶块青方巾,上身淡褐对襟短褂,下套黑色宽腰长裤。
木雕似的眼睛转了圈:“三位稍等,容我通禀。”
铁门又慢悠悠合上。
卫昭正跟江恕之大眼瞪小眼,“嘭——”一声,铁门大开,带起的风撩动江恕之的发,他依旧拿发带松松垮垮地束发。
芙蕖香气若有似无,卫昭移开眼,江恕之轻轻冷笑一声。
“哎呀呀!三位贵客远道而来,府内下人不懂规矩,竟又教三位在外等这好一会子。里边请!里边请!”
一个肥嘟嘟的身影异常灵活地闪出来,他一拍那先前来开门之人的头:“还不快请仙师恕罪!”
“仙师——”那人作势就要下跪,卫昭哪见过这阵仗,忙把他扶起来:“老人家何必如此,我三人感谢府上还来不及,好端端又何谈罪呢?”
“多谢仙师宽宏大量!还不退下!”带头者撩起袖子擦擦额上的汗珠,拽开那人,又连连作势请卫昭三人进去。
穿过曲曲回廊,又绕过花园,再过了两道门,这才进了正厅。
厅堂两侧是雕花屏风,正墙挂一幅青绿山水画,
“三位远道而来,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男子身套玄色锦袍,一张肥而白的脸,眼睛细长陷在肉里,一眼看过去,只能注意到遮去半张脸的花白胡子。
虽已是初秋,他此刻仍手摇折扇。
“先生客气了,您是长辈。我叫卫昭,您叫我小卫就行。这是虞秀和,江恕之。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卫昭扬手,二人也略略点头。
“好,好,”男子似乎松了口气,挺直的上身塌了下来,“我是张松生。”
细细长长的口子闪过一道光:“几位可曾用膳,若不曾,我现下便令膳房摆上。”
“张先生不必破费了,”虞秀和含笑道,“我们已用过饭,只是想叨扰您寻一个宿处。”
“哎,成!老李!”
他招手,屏风后闪出一个细高个短须中年男子:“带几个人把客房收拾出来。”
不消片刻,一名高挑女子便上前来:“老爷,已打点好了。”
“张先生,那我们先去客卧了。”卫昭起身拱手。
“各位好生歇着,有何事直接吩咐便是。”张松生起身,目送三人身影离开,长舒一口气。
那女子提一盏灯,带他们又拐了几道弯,来到一处连廊,对面三间屋子亮着,明光从窗里透出来。
“三位贵客,请安置吧。”她始终低着头。
“多谢姐姐带路。”
虞秀和笑着扶起她,“不敢当,不敢当。”她的头却更低了。
“昭姐姐,那我先进去了。”虞秀和耸肩,推开中间那扇门进去了。
卫昭轻轻皱眉,却也没说什么,随便推开一扇门进去了。
过分豪奢了些。
一串落地灯由房门通向的床榻,二者间隔一扇花鸟屏风,卫昭看不出什么料子,轻轻捻了捻,软凉丝滑。
窗边置一案,案上摆一盏琉璃灯,晶莹剔透,五色流光。
卫昭一盏盏吹熄了灯,掀开被褥躺进去。
床榻厚实绵软,卫昭像是躺在云端。她睡不习惯,翻来覆去许久才阖眼。
“呜……呜呜……”
冒着寒气的冰花迅速生长,从庭院爬进卫昭屋子里。月色下,一道晶亮沿床腿上榻,伸进被褥里。
卫昭如同坠入冰窟,周遭黑暗,一时动不得说不得。
她虽思绪昏沉,心下却并不慌乱。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一点点亮起光晕,一道曼妙身影从光里僵直飘出来。
她慢慢靠近卫昭,在两三米远处停下。
是名青衣女子,乌发披散顺肩而下,面容清丽,眼珠如墨,眼白如清水。
那双眼里淌下两行红艳艳的泪水,黑洞洞的嘴一开一合。
“轰——”
惊雷炸过,卫昭看得分明。
那嘴空荡荡,舌头齐根断掉!
女人呜呜咽咽,侧转过头,两手指向身后。
“救……救……”她声音嘶哑,声带像粗粝的老树皮。
无端地,卫昭并不害怕,甚至想上前去,无奈自己动弹不得。
一道细长金光甩过,不偏不倚砸在女子身上,她却恍若无觉,在原地冲卫昭跪下磕头。
没有声音,一下下敲在卫昭心头。
那女子身形像雾气一样消散开。
“救……”
这个字却烙在卫昭心头。
她惊醒坐起来,被褥一片冰凉。
昏冥之中一片淅沥声,秋雨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