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秀和本想就此打住,交浅言深乃是大忌。
可卫昭宁静的眼神定定落在她脸上,温柔而坚定,轻巧击碎了她的笑。
“我知道,食君禄还要尽臣职,我不能、我不能白白地安坐当大小姐。可是我没有那么高的天赋——”
一大颗泪无声砸进面碗里,虞秀和的影子在汤上模糊摇荡。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跟卫昭相处才短短几天,就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
母亲对她要求极为严格,在虞家同辈里,她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九岁觉醒灵力那年,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没有上等天赋的事实。
于是骄傲的头颅就此低下,教自己接受平庸。
“旁人都靠不住,小和。虞家是一块肥肉,你若不能自保,今日来保护你的,便是明日瓜分你的。把眼泪收起来!不许哭!再练。”
戒尺敲在手心,小小的少女坐在比自己还高的椅子上,翻看一页又一页晦涩的记载秘籍。
道理她都懂,但是有的事情不是一股心气拼上了,就一定会有预想的结果。
无数个不眠夜,她苦读狠练。
可有的东西练不出就是练不出。
她一次次的拼尽全力,才达到别人随手可至的程度。
心里再难过,脊背也要挺直,面上也要风光。
这么些年,虞秀和第一次在人前哭出来。
“阿和,世界是一个球,而人是上面渺小的点,位置不一样,看到的的东西也不一样。没有错的观点,只有相矛盾的立场。”
“昭姐姐——撑起虞家,不一定非要靠修行,对不对?”
“一件事情,不一定只有一个解决方法。阿和,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相信,你能找到破局之道。”
“笑一笑,再哭,待会眼可就肿了。”
推开碗筷,虞秀和抿嘴点头。
“瞧一瞧!今日刚刚摘下的灵草!”
“明山宗青禾长老亲自打的法器,我骗你做什么,你看这纹路……”
两人四处转了几圈,繁华得很,法器、灵药,还有符咒。
卫昭见都没见过,着实开了眼界。
“那些人是做什么的?”卫昭瞟了一眼,收回眼神,悄悄地问道。
十几步开外,拐角处的小巷子里,一群眼神狠厉的人,正用卫昭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咕噜交谈着。这些人清一色穿身墨蓝短打,衣服上沾满灰尘。
他们周身浑浊的气息,在这儿属实显得扎眼。
“别看,低头跟我走。”
一口气跑回明山宗脚下,虞秀和才开口:“姐姐,那群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他们专门看管黑市秩序,里面的人尽贩卖见不得人的禁药、法器,还有情报。”
“明山宗不管吗?”
“这种东西禁不掉的。与其三令五申,不如放在手边看管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卫昭心念一动,她想到了那块黑布。
“这黑市开得很频繁啊,咱们出去头一遭就碰见了。”
“嗯,它隔几天便会在落日时分开一次,期限不定。看样子,明日也会开。黑市做生意的人,都会带面具隐藏身份。”
边说着,就到了弟子居。
“昭姐姐,那我先回去了。”见虞秀和恢复过来,卫昭这才放下心点点头,取回自己的包袱也去找自己的居所。
“路师姐?”卫昭退出去,又看了一眼房门上的木牌。
“就是这儿。”
路珣在打坐,眼睛仍旧闭着。
“敞着那间是你的卧室。”
“多谢师姐。”
卫昭也并未刨根问底,进卧室带上门。
卧室不大,大门同侧墙上嵌进大开的窗,窗下一套桌椅,对侧墙边摆一张床,一个蒲团,旁边孤零零一根衣架子。
“呼——”一阵风吹过,几片叶子透过窗卷进来,在卫昭面前打了个转,又大喇喇躺在了床上。
她如是想。
莫名有点寒酸啊。
卫昭拂下叶子,抖开被褥躺下,抖抖肩膀,打了个阿嚏。
叶子飘转,纷纷扬扬。
主峰,内门。
虞图南正在一片竹林里练剑,打到最后一式,他周围一圈的竹子由中断裂,应声而落,铺了一地。
“虞师兄,怎么这么大火气?”
问话的是一名男子,年纪看着比虞图南大稍许,一双神经质的眼睛。那旁边的竹杆险些砸到他,他却躲也不躲。
“查清了么?虞秀和旁边那丫头什么来路。”虞图南啪一声把剑扔回鞘。
“一个白身,跟虞小姐在半路上认识的。”
男子说话很小心,他俩到底出自本家,贬低虞秀和,无异于抹黑虞图南的脸面。
虞图南心比天高,再瞧不上虞秀和,跟她斗得再狠,也更瞧不上他们这些人。
“如我所料,”虞图南狞笑,姿态放松下来,“虞秀和的本事,也就够跟这些个不三不四的人瞎混了。事情好办多了。”
“她我动不得,那个女的无亲无故,我还不能出口恶气了!”
虞图南勾勾手指,附在那人耳边,如此这般低声交代着什么。
那人越听,眼睛越亮。
“不愧是虞师兄,这招高啊!”
“师兄,这事交给我办您就放心吧,明日一定要那黄毛丫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