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山樾笑了笑。
怎么非要做个不按规则办事的人?当个神仙不好吗?多少人求也求不来。
这笑容间,晏澜忽感头晕目眩,身体仍然被禁在原处不得动弹。已经到他这样的实力了,却是无法反抗。一点儿白雾探入额心。
这人正抽取他的记忆。那些有关蘅乐的波动心绪,一点点地被抹去……
他为他喜,为他忧,为他哭……徒生的七情六欲,全都化作平静。
凭什么?
眼睫似垂泪。
“好了。”
观山樾的指尖缭绕着一团白色的球,细密的、宛如丝线的情欲构成了这颗球。
有很多惊喜。
他道:“去你该去的地方。”
……
一个呼吸间,晏澜灵台明净,眸淡如冰,霜白发丝似冷雪。
抬脚,他朝天梯而去。
他所求——大道,近在咫尺。
*
修真界出了件大事。那位滞留人间十三载的老祖飞升了。
至于为什么飞升?说书人一拍桌案:“诸君且听我细细道来。”
“事情还得从魔尊下聘蘅乐剑尊开始。”
“魔尊以翎君性命和仙门宁静作挟,逼得蘅乐剑尊上轿子。一来剑尊是老祖最喜爱的弟子,好不容易回了清净门却被魔修折辱,自是恼怒;二来魔尊太过狂妄,不把仙门放在心上,唯恐涨了他们士气,老祖便出手了。”
众人一惊:“嗬!”
“故而,他亲去了苦幽岭,与魔尊打了一架。赢得漂亮!”
众人:“然后呢?”
“灵力庞大惹得缚灵锁断裂,异象将至,却不料即将飞升时,魔尊忽而暴起杀了蘅乐剑尊陪葬,随后他亦死去。”
“老祖来不及救弟子就那么飞升了。”
众人长叹一口气。
于大道是功德圆满,于亲弟子却尚有缺憾。
*
天上半日,人间半年,从野草葳蕤到一叶知秋。
有一座山,山上原本只有青黑木屋,现在有人为它筑了个篱笆小院。
风卷云舒,种豆南山下。
一人踏簌簌梧桐叶而来,刚推开木屋的门,耳边猛然擦过一刀,直直钉入身后的桂花树。
枝干乱颤,落英缤纷。
“尊上可让属下好找。”
不速之客屈指弹了下白刃。刀嗡鸣,声长且清跃。
他反倒置喙起这间屋子的主人。
沈楠九嗤笑,唤回照影,指向观山樾:“那日你为何在他房中?”
气息做不了假。单凭卫栎那病弱鬼怎么可能轻易进得了战局?
复道:
“你骗了我。”
骗得不少。
观山樾挑眉,神色自若:“你指什么?”
“卫栎挖眼剖丹到底为何?”
沈楠九冷声质问,眸子狭长,眼下梅枝凌冽。
太凶神恶煞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观山樾似是而非地笑了笑,有些责怪:“我以为你喜欢这个结果。”
两人皆是答非所问。
“他为报复晏澜而死。”
沈楠九敛眸,喃喃。不知在想什么。
卫栎的目的自始至终都很明确。
“但有一点儿你说错了。”
观山樾不赞同地拂开眼前利刃。
“什么?”
“照影。”
他十三年前挖过一次眼睛,折了一回本命剑,铸了把照影赠你。
观山樾拎起腰间玉笛,未取下,道:
“命数已定。”
又像是心血来潮般:
“有个法子能让卫栎死而复生,你愿不愿意?”
沈楠九不语,只盯着观山樾看。刀山火海,黄泉碧落,他下得。
“九色莲我有了,”却听那人恶趣味般凑近,附耳:“就差把你的心给他。”
只是要颗心?
沈楠九的视线落到他的衣襟处,轻声:
“我无心。”
瞧,这人怎么还假装不懂。
观山樾微微一笑,从善如流,蛊惑的语气:
“你有,在我这。”
沈楠九的心被用去补天了。观山樾就是那被补了天的天道。
说是天道,太过,至多算个被这颗无时无刻不跳动心惹得烦不胜烦,生出的一点儿灵。
“该是我问你愿不愿意了。”
沈楠九收了照影。
却见观山樾专心致志地把玩着玉笛。
……
日升月落,岁月不居,眨眼已是寒冬。
今年雪很大,雪压松柏,枝干垂落。有些像多年前的那个冬天,沈楠九把自己埋进了雪堆里,于是等来一个病秧子。
檐前挂了冰棱锥子。他如平常一样回家,抖去伞面的积雪,收伞,进屋。
床榻上躺了一人。
清瘦脆弱,眉宇恹恹。
沈楠九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俯视他:“卫栎,等你醒来,我必要杀了你。”
可手上动作却分外轻柔的在为他洁面。
口是心非。
沈楠九握住伶仃一节手腕。触感冰凉。眼睫低垂,颤了又颤。天寒地冻,他竟也觉得冷了。
三年倏然而过,卫栎会醒吗?又什么时候醒?无从知晓。沈楠九只在流逝时光里学会了等待。
或许等到春暖花开,这人便醒了。不,可能要在晚些,那么就等盛夏的莲子酒酿好了罢。
攥在沈楠九手中的腕微动,他惊喜万分,又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错觉了好多次了……
但这回,那人睁开眼睛,犹犹豫豫地问道: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