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得不是师尊,不是晏澜,而是那陷入沉睡的神魂。胸腔里寂灭的心脏猛然一跳。
他在喊他。
……
他予了神魂名字的那一刻起,神魂就已经被规训,自己戴上了链子。
欺骗也好,利用也好,总归是他在喊他。
……
晏澜一时不察,竟被夺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识海里,他冷冷瞥着那愚蠢的神魂。
蘅乐是个骗子。
放了他,你会后悔。
难道你还想要七重渊的事情重演吗?
神魂讷讷:可他不开心。
又道:我会保护他。
是的,蘅乐不开心。因为十三年前云栖之死,也因为十三年后沈楠九之死。
……
不是。
他蒙住晏澜的眼睛,世界陡然陷入一片黑暗。神魂说:
因为你夺走了他的自由。
*
清净门,界碑处。
观山樾腰悬玉笛,一脚踩上那弓,裂隙扩大。
弓断了。
挽弓射月,弓先断。
“诸位真是倔强,不过是一件下聘的小事儿,却偏偏要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观山樾露出点兴味索然的意思。
众峰主元气大伤,面色难堪。这么多人竟打不过一个观山樾,细思极恐。魔尊的实力又该如何?恐怕唯有老祖能压制了。
但那位少理俗事。
他们心里忖度,忽然有人缓步而来,落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我同你走。”
观山樾闻声看去,这还是他第一回亲见卫栎。
心脏猛得剧烈跳动起来,爱与恨一齐翻涌,他按住胸腔。让它安静点儿。
那人青衫素面,腰系环佩,脸色惨白,唇却盈盈一片红,讨价还价:“将凤翎放了。”
蘅乐剑尊怎么从淼淼涧出来了?是动静闹太大了吗?神色还如此难看,他定然为七重渊剑杀沈楠九一事神伤,不然这身体也不会瞧着忒不对劲了,像命不久矣的模样。
众人虽心有疑虑,但卫栎自回宗门起就是这幅病恹恹的情态,少有人知道老祖为其药浴重塑经脉,加上他平时也懒得出门,一时竟无人发现异样。
清净门连个大活人都养不起吗?怎么折腾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请蘅乐剑尊上轿。”
观山樾玩味地笑了笑,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手势,只字不答凤翎的事。
说是下聘,但伶仃一顶红轿子,周遭围了几十个魔修,更像监管犯人似的。
在折辱谁?
“将凤翎放了。”
反正卫栎是毫不在意面子的。不知道那魔尊是打哪儿来得家伙,好像欠了情债似的。
天地良心,卫栎从来洁身自好,对这号人完全没印象。观山樾,也不认识。
好歹卫栎曾经是个响当当的人物。那此番举动就是对仙门无能的讥嘲了。
但凤翎是他亲选的师弟。得活着,好好活着。
他一人独站在清净门界碑前,不让分毫。
“自然,”观山樾挑眉,轻笑:“但您不上轿,属下怎敢让尊上放人?”
卫栎跃入七重渊受到重创,现下既看不清人,还强撑着出现在这里,脊背笔直如柏,浑身疼得像是要散架,他顿时敛了神色,眉头微微皱着,瞧着生人不可近的冷,一时竟僵持不下。
观山樾靠在软椅上。
他有得是时间等。
但剑尊就不一定了。
卫栎站久了,头晕目眩,摇摇欲坠着要摔倒。袖袍被风吹得鼓起。
身后峰主皆惊呼:“剑尊!”
还没来得及出手,观山樾却抢先一步接住了那人,揽着他几步就瞬移到轿前,道:“剑尊,在下就带走了。”
余光见那耍斧子的人不死心要追来,又说:
“放心,从今日起,魔界不会再进犯你仙门。”
为首峰主闻言拉住了妙丹峰峰主。
摇头。
一人与天下人,选什么?
卫栎无声发笑。这选择有朝一日竟落到了他人身上吗?
在笑什么?
怀中这人唇艳肤白,微扬的嘴角让他有点恍然。
观山樾敛眸,松开揽肩的手,轻抚玉笛:“剑尊,上轿吧。”
卫栎觑了他一眼,不料头重脚轻,踩空了半步,但观山樾再度扶住了,让他没当着众人的面摔了。
“当心。”
轿帘放下,蘅乐剑尊戴上了红盖头。
*
魔尊下聘蘅乐剑尊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清净门有那位老祖坐镇,独大太久,其他仙门乐得作壁上观。
修真界早不是从前那般纯然之地。
再说,观山樾早放出下聘一事,为表诚意,魔尊底下的人确实都乖乖待着没作乱。
这是仙门大瓜,闻着味道的猹一批接一批。
“呔!你道那魔头是何来历?”
“据说是蘅乐剑尊早年的风流往事!”
传闻满天飞,卫栎这个正主半点儿不知道自己还和魔尊有过一段。
*
轿子被魔修簇拥抬着,平稳地行驶。到了一处地方,忽而停了下来,人都散去,四周寂静无声。
有人躬身掀开轿帘,卫栎被红盖头遮掩了视线,只能瞧见一锦靴踏来,红梅香气似有若无。
那人笑意盎然:
“师尊,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