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境里的他哀哀戚戚地幻想出这画面。
风时张开手徒劳地去抓,影子越走越远,魂体也随之越来越淡,兀得摇身一变,变作风明的模样。
风时急忙上前握住儿子双肩,仔仔细细看过一遍:“明儿。”
“我来晚了。”
风明低头,受训般:“爹。我害了外祖。”
……
凤翎本来跟着风时,一阵诡异的雾升起,他瞧见周遭无端多了许多妖邪,便执鞭追去。
一鞭子打散嬉笑的邪祟,金光骤闪,也顺势劈开了浓雾。
他在深处瞧见一人。
步子怯懦在原地,讷讷:“师兄。”
那人回头,镶珠金簪,言笑晏晏:“是阿翎啊。”
幼时的凤翎扑进他怀里,不及腰高:“师兄别走。”
“好不好?”
十三年前,凤翎没追上这人,从此只敢在梦里哀求。
他手中金鞭垂落,注视着这一幕。梦境纵横交错,其实早知结局。
卫栎笑着拂开他的手:“不好。”
师兄驾虹而去。
“你要去找谁?!”
鞭子向前一扬,卷住天边的卫栎,疾风呼啸,扯回他身子,环佩叮当。
卫栎眼睫沁泪,唇糜烂得红。
凤翎好似握住了自幼心心念念的一只鸟儿。可这鸟儿要挣开翅膀,飞往远山。
这不是属于他的鸟儿。
“云栖还是沈楠九?”凤翎偏要强求。
他像一头失心疯的狼,发狠咬上卫栎的肩头:“看看我吧,师兄……”
卫栎的唇模糊地动了动。但凤翎看得分明。
是——小九儿。
凤翎猛然攥住他的脖颈:“我不许。”
金簪坠地,白珠滚落,鸟儿再也飞不走。这次便彻底属于他了。
凤翎心满意足地抱着卫栎。
当日取珠的鲛人拥书生长眠便是这般心绪吗?
可为何,胸腔空荡?
……
笛音变幻莫测,于风时是婉转悲切,于凤翎是痴念嫉恨,于寂灭却是生的希望。
……
那护住神魂不死的黑气停至悬崖边唯一一棵苍树下。
枝干间独倚一人,手转玉笛、漫不经心,往下可见众生挣扎。
是修者,是邪魔,是妖物。
“我帮你做完了事!”寂灭绕着树打转:“救我,救我!”
“做完了事吗?可我似乎没有看到成果?”
观山樾偏头,视线不急不缓地移到那团黑气,玉笛抵着眉心,苦恼地叹了口气:“沈楠九不是还好好在清净门待着吗?”
“何况你竟然胆大到杀了别人家的宝贝儿子,给我带来了麻烦呢。”
寂灭当初杀了风明和若叒未尝不含了自己的小心思。
一来这两位修为不错,吸收了可以加速恢复实力。
二来只要等到风时,他便会假意落败,但直接投诚说沈楠九是魔修卧底不现实。
三来他觉得观山樾此人有异,到时落败趁机逃跑,顺带祸水东引,靠风时制约他。
唯一没想到的是,他还是太弱了,在风时面前不堪一击,本来是要假意落败,如今变成了真落败。
只能狼狈地跑来求救。还带着小尾巴。
寂灭有点小聪明,但他的脑回路奇异,于是这聪明便显得近乎愚蠢。
让他揭露沈楠九是魔修,没想到局面变成这样。
观山樾为自己选了这么个人感到一点儿后悔。他悠悠叹了口气,似是难办。
罢了,总归能逗趣儿。
开什么玩笑?约定内容已达成!只需要几日,沈楠九定会身败名裂。
必须救、必须救我……
寂灭赶忙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一团黑气低头哈腰、卑躬屈膝:
“救救我吧,求你救救我吧!”
观山樾忍俊不禁,懒懒挑眉:“长老这样还真像条哈巴狗。”
寂灭只盼他仁慈,哪敢异词,当即学了几声狗叫,然后偷偷观察那人的表情。
似是愉悦。
“哈哈。”
观山樾右手执笛,往下轻点,寂灭迫不及待地去接收魔气。
但这魔气要他命。
仅些许便冲散寂灭的最后一点神魂。
他死不瞑目。
“虽是个废物,”观山樾微微一笑:“但物尽其用,你可以安息了。”
他抬眸,视线穿过深陷幻境的两人。
嫉妒可杀人。仍需烧上一把火。
*
风时从悬崖边缘清醒过来,拉住即将要跌下去的凤翎。
云雾散去,天光大亮。七重渊底下仍是一片沉郁的黑,细听似有万鬼哭嚎。
风时扫过苍树下的痕迹。想来是被灭口了。
“如今,魔修虽死,清净门内仍有卧底。”
凤翎紧握金鞭,一眼不错地盯着风时。
“沈楠九?”
他反问,入魔征兆再也遮掩不住,风时索性卸了力道,喉间喷出一股血,拭去:“你待如何?”
面前之人冷冷吐出两字:“肃清。”
又道:
“就是沈楠九。”
凤翎将与李壬初遇时的对话转述,又将疑点一条条拿出来,再结合暗中探查结果,说得有理有据。让风时不得不对沈楠九生疑。
但他说:“与我无关。”
“清净门我不会再回去。”
风时将峰主令牌丢过去:“魔修口中那位大人才是我当下最迫切要找寻之人。”
“沈楠九的事我无意插手,若你真能证明他是魔修,替我找出幕后之人,无需多言,我自会现身。”
“自然,”凤翎握紧那枚令牌:“我会让他去天武阁走一遭。”
风时拂袖,眸中红光一闪:“你倒是恨他。”
“我只恨邪魔外道。”
无论是云栖亦或是沈、楠、九。
他直视深渊:“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