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在窒息中惊醒,却发现自己漂浮在躯壳上方三寸,成了一缕魂魄,一个黑影正疯狂撕扯着他的肉身,像饿犬啃食腐肉般急切。每当黑影触碰到他飘散的灵体,就会爆出刺眼的火花,仿佛有无形的屏障在保护着他。
他的五感如同被抽走的丝线,视野却诡异地扩张。大地在脚下扭曲变形,山脉如褶皱的皮肤般起伏。当最后一丝意识即将消散时,熟悉的红棚子突然在云层下炸开,是姚玉的喜宴。
红棚里,宽大的喜服随着他的胳膊抬起,拉扯着西装领口凸起,露出里面穿得发黄的白衬衣,男人笑着,眼角的褶皱就像是那斜着的炊烟,一道道的,只有在微笑时才露出。
“姚妹子好福气啊!”
村民们的笑声混着酒气喷溅,新娘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像一个雕塑里,盖头下的手腕青紫交错,如同揉皱的宣纸。
山里闭塞的又何止是路呢,还有一个又一个守着封建麻木不仁的心。
第二天,苏锦又飘来了,他看见新郎换回常服,一脸满足地出了门,门都没完全关上,顺着缝,他看见姚玉蹲在床边,低着头,几缕头发无力的垂下来,她神情木讷,眼神空洞,手指一下又一下抠着地板,流血了也不在意。
苏锦叹气,拍着她的肩膀想要安慰她,却在接触到她的身子时变成了刺骨的凉风,让她缩在角落缩得更紧。
接下来几天,苏锦都隔很远看姚玉的生活,日子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场苦海,她认命站在原地,任由海水拍打在她的脚上,吞噬着。
她好像对此妥协,即使是崭新的红字贴在墙上,也遮挡不住这是个破小的屋子,一到下雨天就漏雨,发灰的墙壁也看不出刚翻新的白色,人到中年却一事无成的新郎官,面对家里多一个人口吃饭,新鲜感殆尽后开始责骂殴打。
他明白,在极度依附于自己的落势群体前,她们一向没有什么话语权。在外面受到的嘲弄的新郎,开始殴打姚玉,这段时间越来越频繁,常常看见姚玉的脸上旧疤添新伤。
苏锦只能在天上拉着,沉默的看着姚玉拎着一个篮子,一块蓝色已经洗得发的的布几乎将她整张脸都包起来。
她散发出的死气和阴暗的步伐,一下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众人都只是皱着眉远离,她用那剩余几块钱,买了白菜便匆匆离开,苏锦能察觉到她的敏感和不适,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姚玉的故事和传下来的版本为什么不同,她又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鬼婆的形象?
又过了几天,苏锦对自己这个形态有了新的发现,他居然能够自由进入路人的身体里面,他能变成一个卖菜的贩子,也能变成一个年老的妇人。
这次,苏锦穿成一个普通的过路人身上,跟着姚玉一起前往街上。
不过几日不见,姚玉和以往不同,她难得的买了一块肉,脸上也终于有一丝血色,苏锦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在转角处看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仅一眼,他就认出是林诗,抱着满心的疑惑,他追了过去,临近中午,集市里热闹很多,来往往的都是人,苏锦视线里却只能看到她,还有一股清甜的香盈绕。
跟着跟着,背上却一阵剧痛传来,这个身子还是太过弱小,他察觉到但没办法躲闪,被别人强拽着进了巷子里。
这人下手挺狠,苏锦跪在地上直喊饶命,半眯着眼看清了来人,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不喊了?”林诗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看着他。
“林诗?”苏锦诧异喊出了声,想起自己是在一个普通人身上,连忙开口解释,“我是苏锦啊。”
这下轮到林诗惊诧,连忙扶起他,苏锦简单说清楚这里的事情之后,没等她回应,前方传来惊叫声。
两人发现这声音来源正是姚玉家,两人跑进去,大门敞开着,屋子里一片狼籍,桌子倒在地上,碗和饭菜掉落一地,而那只黑猫躺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
姚玉跪坐在地上,眼神发直,手依旧摸着黑猫的头,她冷静得让人产生一种刚才的尖叫不是她发出的错觉。
见到了生人,她也没有惊慌,眼里蒙上了一层哀伤的阴影,淡淡陈述着:
“咪咪摔死了。”
从里屋出来的男人往地人狠狠啐了一口,脸上的恶戾还未消,对着姚玉大声嚷嚷:
“你别整那虚的,赶紧给我收拾了,晦气玩意儿。”
“你弄的?”林诗瞪着他,刚想要上前却被苏锦给拉住。
“怎么?”男人这才注意到他们,上下打量着他们,一脸无赖相,“别多管闲事。”
不由分说,就将他们赶出去,把门重重地关上。
林诗还想敲门再理论几句,丝毫没有看到苏锦神色的不自然,这不过才下午两三点的样子,天空已经黑如夜晚,随着苏锦捂着胸口倒下,天上突出现了闪电,闷哼一声,不远处的树应声倒下。
林诗扶起了苏锦,却发现他的肉身正在消失,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再次离开现处的世界,返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