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阵子还跟我抱怨,自她进陈家来,风头都被她抢去,不仅我娘和嫂子喜欢她,家里的下人也喜欢她,你真恨不得她立刻消失了,怎么现在又想着留住她?”
“那只是气话,仔细想想,老三媳妇也有好的时候,她不管别人怎么对她,永远不会跟人急眼,我刚开始还以为她是装呢。后来才发现,她是真老实,你每天玩这些男人,难道就不能给我个雀儿玩玩?”
“那我娘和我嫂子那边怎么说的?”
“老太太那边我没问,妈那边我问了,她也不愿意老三媳妇走,说老太爷还需要人照料;宝姝我也打听了,她看样子也是舍不得,我就跟她说,你跟老三媳妇关系好,你怎么不劝劝老她呢?宝姝说,就是因为这层关系在,反而不好开口。”
“你也是想问我要不要留老三媳妇?”
“小姑妈,你要是也同意留住她,我们人多,我们可以一起劝劝她去。”
“还劝她?你也太把她当回事,我们就说那三年之期不作数,你就是要留在陈家,她又能怎么样?”
“老三媳妇这边是好办,她那个娘家不好办呐。”
“她家不就是个开药铺子的吗?”
“她爹是个普通大夫,但她娘是金家的人。”
“金家是干什么的,很了不起吗?”
“你忘了你大哥娶的那个女人,后来又跑回去了,她不就是金家二小姐,算起辈分来,是老三媳妇的姨妈呢。”
二凤想起来了,她见过金喜,当时她才十岁,她又胖又黑,还很调皮,她大哥还给她起外号,叫陈壮实。她那时候是第一次见金喜,便为她的气质所着迷,这世上还有这样美丽、娴静、温柔的女人,叫二凤觉得,自己简直不配做个女人。二凤很喜欢她,总是跟着她,金喜对她很好,经常摸她的头,还给她编辫子。
金喜被休回家之后,二凤还偷偷跑到金喜屋里睡觉,当时她大哥以为是金喜回来了,掀开被窝就要抱她,二凤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后来二凤进入了少女时期,她变得更壮实、更丑陋起来,没有男人愿意娶她,她就诱惑了家里的一个长工,长工后面跑了,答应娶她的承诺也随风消散,二凤又羞又怒,哭了几天,后面就越放烂形骸起来。
红瑜又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二凤的神思已经游离开外了,她想起那些在她生命中出现过、又离开的男人,她想起她那些荒唐的情事,想起她深夜里汗涔涔地和不同男人抱在一起,就是在这间屋子里。
二凤开始观察这个屋子,这里每一处都有不同情人留下的痕迹。几案上有一棵华美而冰冷的珊瑚树,她有一个情人喜欢舔它,这很恶心也很奇怪;墙上有一个一到整点就咚咚作响的摆钟,她有一个情人喜欢在咚咚响中进行冲刺;墙上还有一幅楚王梦会巫山神女的画像,是家里请的一位老先生画给她的,这位老先生在她身上驰骋的时候,胡子总会扫到她肚子上。二凤的情人们或老或少、或胖或瘦、或丑陋或英俊,无一例外,都没有爱过二凤。
二凤注意到地上的影子闪了一下,她抬头发现晓华的一只耳朵正贴着玻璃窗,听得很入神,二凤觉得腹中一股邪火燃起,她对着喋喋不休的红瑜说道:“我看她就是缺男人了,你把我大侄许给她,她就安分了。”
“去你的,你怎么不说把你的小男人配给她。”
“去你的,我自己都还没玩够呢。”
两人正说话间,丁福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少奶奶不好了,大爷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红瑜站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丁福说:“大爷抱着一只狗回来了,身上都是血,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太去看了,大夫也去看了,然后太太就叫大家一起过去。大少奶奶,您快去吧,我怕去晚了,大爷他就...”
红瑜身子一软坐了下去,二凤赶紧扶住她,一起赶去东苑,院子门口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陈太太额头上正放着一块毛巾,一直念着,“儿啊,儿啊”,陈平昌不安地来回踱着步。
红瑜看这架势抖抖索索地走向公婆,“爹、娘,大爷他到底怎么了?”
陈平昌叹了口气,“红瑜,不管怎么样,至少人保住了。”
“人保住了,那……那不就没事了吗?爹,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平昌摇摇头,“红瑜,你进去看看吧。”
二凤看着红瑜咚咚咚跑了进去,转头问道,“我大侄子到底怎么了?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紧张?”
陈太太捂着脸,“我滴个祖宗啊!这是造了个什么孽啊!”
二凤看着他们一脸痛苦的神情,小心问着陈平昌:“哥,我大侄子不会是死了吧?”
陈平昌脸色惨淡道:“三妹,你不要再问了”
屋里突然传出哀嚎声,“大...大爷啊!”
那声音是描述不出的凄苦与绝望,宛如野兽撕裂般的惨叫,众人都感到毛骨悚然。突然砰的一声,一只死狗被摔了出来,众人吓了一跳,仔细去看时,发现狗屁股已经烂成一团,惨不忍睹。
红瑜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狂踢着地上的狗,她头发散乱,一边踢一边骂着。
二凤跑过去,红瑜仍絮絮叨叨不止,二凤心里一惊,“侄媳妇,你怎么了?”
红瑜啐了二凤一口,突然破口大骂起来,“你个日了狗的东西。”
“侄媳妇,你怎么骂人呢。”
红瑜突然卡住二凤脖子,“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众人连忙上去分开两人,陈太太哭着:“大媳妇,你怎么了?你不能疯呀,子淳还在里面躺着呢。”
文雁说:“大奶奶受到刺激了,现在必须再刺激她一下,妈,拿盆水泼她一下,她可能就醒了。”
陈太太紧张道,“快快快,去拿盆水来。”
下人赶紧端了盆水过来,却不敢泼上去,二凤瞪了仆人一眼,“没用的东西,我来。”二凤正要靠近,红瑜看着她邪笑了一下,二凤被吓了一下,水全洒在了地上。
文雁见状只好走上前去,说了一声大奶奶得罪了,便连扇了七八个巴掌,红瑜叫痛起来,推了文雁一下,“老三家的,你打我干什么?你..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此后红瑜虽恢复了正常,却再也抬不起头了,大爷和狗的丑闻已经传遍了整个府邸,红瑜像经霜的花,迅速衰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