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儿怎么了?”魔尊见苏青梨眼神涣散,形如傀儡,他侧首压低嗓音:“可是邪祟侵体?”
“三魂遭魇,七魄染瘴,跟被夺舍了一般。”南乔无奈摇头:“这孩子,现下是连我这个师父都不认得了。”
“儿臣来迟,父君母后恕罪。”阿辰伏地行稽首礼,苏青梨却仍怔立在原地。
“这位是...”天后撑着玉座扶手站起来,掌心不觉中沁出冷汗,台下女子,好熟悉的面孔,她的眼睛,像极了三千年前的...
但苏青梨脑海里,万千神祇正在击筑狂歌。
她听不见天后的轻唤,看不见三十六位仙娥前后忙碌的身影,唯有神灵的叫声在廊下轰鸣着灌进七窍,将三魂七魄都冲散成水花。
阿辰慌忙拉她跪下:“回母后,这是孩儿新交的好友,名唤苏青梨。”
她忽然觉得喉间发紧:“苏...苏青梨。”话音未落,便跌坐在座椅上。
三千年前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时天魔两族大战中,她痛失腹中爱女,神魂几欲碎裂。在昏睡中,她的魂魄飘荡到司命殿前,跪求仙君为她撰写一道下凡生子的命格。
那时,司命仙君摇头长叹,言道逆天改命乃大忌,若强求,那孩子必遭天道反噬,不出三日注定夭折。
可她宁肯剜出半副仙骨作抵,也要在轮回井边换得半柱香时辰,最终,她以一缕神识寄托于那未出生的孩儿身上,在孟婆汤即将漫过喉头前,用唇温烙下最后一道未成声的乳名。
血气扫过人间蓐房的时候,孩子却在出生那日便没了气息,她万念俱灰中,被北冥神君的医术召回天界。
可眼前的女子,她的眉眼...分明与记忆中封存的婴孩画像分毫不差...
天君的手轻按在她的肩头,天后才反应过来,她两眼空洞瘫软坐下。
影瑶公主见状,盈盈上前:“母后凤体尊贵,莫要与下界烟尘置气。”她转头却对着苏青梨露出花般的笑靥:“青梨姑娘自凡尘乍入到九重天阙,哪能顷刻领会天家规矩,多呆些时日便好了。”
座下传来几声不屑的嗤笑:“凡间来的...下界浊骨也能登临琼霄宴,不知是攀附了哪方机缘。”
那些身着华服的仙人或倚或靠,姿态倨傲地打量着苏青梨:“凡胎不识云阶玉露,连叩拜天尊的礼数都...”
阿辰冷笑一声,目光凌厉地扫过在场的仙人:“父尊当年征战三界护卫苍生时,倒不曾听说九重天讲究这些虚礼。”
他转身将身后云锦软垫拂得端正:“此处置了丹穴山雪顶的云雾,比寻常坐垫柔软些。”阿辰冲着苏青梨笑了笑,示意她坐下。
苏青梨忽地屈指叩了叩侧边的檀木案几,那指尖分明是少女模样,叩击声却沉如古刹晨钟。
她大剌剌往后一仰:“小娃娃这坐垫倒是衬得上老身。”嗓音仍是清泉击石般脆生,坐姿却偏偏屈起了右腿,还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长须。
影瑶手中茶盏捏得生疼:“那是阿辰哥哥的云垫,你怎的...”
“聒噪。”苏青梨眼皮都不抬,信手拈了案上的葡萄往空中一抛,那仙果稳稳落进她张开的嘴里,“两千万年前老夫坐镇幽都山时,你这丫头祖宗的祖宗还在山野孵蛋呢。”
南乔终是忍不住,背过身去掩脸憋笑。
“南乔。”魔尊使了眼神过去,小心提醒。
阿辰看着苏青梨的把戏,还以为是她在凡间学来的话本,只觉得好玩,端端正正跽坐她身后,凑到她身边,用气音小声嘀咕:“梨儿,你刚才那一招好厉害啊!哪里学来的?”
见苏青梨不搭理他,他又屁颠屁颠叫来清尧:“瑶儿,他们都呈过礼了吧,哥哥来迟了...清尧!快把给瑶儿的贺礼抬上来!”
清尧拎着金丝笼踏入,笼中灵兽尾羽流光溢彩,恰是半月前阿辰差清尧拎上天宫的那只。
“此乃太子殿下亲赴无妄山所擒,经仸骑天师用雷刑淬炼了十五日,如今最喜啄人...啊不,最亲人...”话音未落,那灵兽突然扑棱棱啄向茶座上的糖橘。
阿辰扒着笼子瞪圆了眼:“清尧!半月前海云澜抓的明明是浴火金翎,怎的淬了十五日雷刑...变成这幅山鸡的模样?”话音未落,那山鸡突然扑棱着蹿出笼门,精准落在苏青梨肩膀上。
一位老仙翁捋须嗤笑:“老夫就说这凡间野雉,受不住九重天的灵气,瞧瞧,这不现原形了?”席间顿时响起窸窣私语,谁不知影瑶千年前被天后收养时,原身正是只灰扑扑的寒号鸟。
影瑶盯着山鸡的眼神像要捏碎其身体,偏偏唇角还要翘着甜笑:“哥哥送的山鸡...咳,灵禽当真别致。”
清尧耳尖通红地比划:“是雷刑!定是雷劈狠了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