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宥宁深吸了几口气后才打开房门。
门外的男生手上拿着两盒德芙牌巧克力,和上次的一模一样,他说:“刚忘了给你,我妈让我带给你的。”
“美兰阿姨,”陈宥宁反应过来后伸手去接,脱口又问:“要进来坐会吗?”
她侧过身让出一条小道,她深知这样的邀请不太妥当,可上次去他家参观过他的卧室,总觉得也应该同样对待。
“不了,昨晚通宵玩游戏有点困想补个觉,”崔峋勾勾唇,笑着调侃自己,“年纪大了比不上前两年的精力旺盛。”
陈宥宁点了点头。
崔峋回了房间,他的房门关上了,动作很轻。
陈宥宁低头看着手中的盒子,从正面看到背面,原来这不是女生送给崔峋的告白礼物,是美兰阿姨买的,她有些高兴地坐在书桌前将盒子藏进抽屉里,和之前崔峋送的东西放在一起,这是她的百宝箱,是她最宝贵的财富。
许是屋子里开着空调,温度适宜,陈宥宁忽然觉得眼皮好重,好困啊。
她爬上床躲在被窝里,心无杂念地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然后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和崔峋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已经天黑,外面好多人在放鞭炮,声音响彻整个夜空。
她揉着眼睛爬起来,利索地穿上衣服往外走,崔峋的房门开着,人应该已经下楼。
果然在客厅里瞧见了他,他在帮忙端菜,单穿了件红色毛衣,衣袖撸起,露出线条极好的手臂肌肉,少年总是有独特的魅力,一身很普通的衣服也能穿出时髦感。
“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陈宥宁面露尴尬,脚下的步伐没停继续往厨房走去想要一起帮忙,人还未踏进就被崔峋拦住了,他说道:“烫,我来。”声音温温柔柔的。
崔怀清也说:“快去坐着,还有一个汤就好了。”
陈宥宁没再杵在那,走到餐厅的座位那坐下,隔了一会猛地想起来陈清雅来,她起身往客厅看了看,陈清雅果真在那看春晚,赵本山和小沈阳在表演小品,她边看边乐,瓜子皮嗑了一地,看上去很不文雅。
“妈,你能不能……”
其实,陈宥宁是想让陈清雅把瓜子皮嗑在垃圾桶里,要不索性别磕了,她这样太丢脸了,美兰阿姨一定不会做出这种行为,可看见她转过头来眼睛微眯,有点不耐烦的样子,陈宥宁突然不想说了,说了有什么用,换来的会是陈清雅的大呼小叫,或许她还会一巴掌扇过来。
大过年的,还是别闹了。
她又端坐在座位上,闲来无事开始抬眸偷偷看向崔峋,他倚在橱柜旁,背脊挺拔,双手插兜在和崔怀清说话。
油烟机的声音很大,电视声音也大,包括外面没完没了的鞭炮声导致她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陈宥宁觉得光是这样默默看着就已经很幸福了。
崔峋就在眼前。
而她占据了最佳观看位置。
在她分神的同时,最后一道汤上桌,瞬间香气四溢。
陈清雅没上桌吃饭,她看春晚看得入了迷,拿小碗夹了菜去客厅里边看边吃。
走了也好,陈宥宁松了口气,刚才一直在害怕陈清雅吃饭时会出幺蛾子,问一些不该问的话题,或者分析牌局,眼下人走了倒是落得轻松自在,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夹菜吃,菜做的实在好吃,可惜吃不下了,胃很胀,最后一筷红烧肉夹进碗里过了很久也没吃掉。
崔怀清见状,笑着说:“好了,吃不下不能硬撑,伤脾胃。”
陈宥宁抬起头,不自觉地捏紧筷子,楞楞地望向对面的男人。
崔怀清真好,他为什么会这么好呢。
通常这样的情况下陈春香只会说,还有一点吃不掉多浪费,胃撑撑会大的,其实真的吃不下,最后一口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吃进肚子里会恶心反胃,陈春香又怎么会在乎呢。
“大伯,在你家吃几天,我怕是要胖一圈。”
崔峋也放下筷子。
“都不许吃了,两个傻孩子。”崔怀清站起身。
陈宥宁收起思绪,伸手帮忙收拾碗筷,两人都说不用,可她还是帮着一起弄了,收拾完后,四人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这是家家户户的传统节目。
看了一会陈清雅的牌搭子来找她了,两个烫着卷毛的阿姨,约她一起出去搓麻将。
“怀清,今晚我要晚点才能回来。”陈清雅说。
崔怀清对陈清雅总是事事有回应:“我等会过来看牌。”
他说完,进了卧室。
电视机里有个女歌手在唱歌,陈宥宁叫不出名字,她靠在沙发上假装认真听着,其实心思不在这。
崔峋在院子里打电话,月光洒在他身上,那件红色毛衣真好看,是因为穿在他身上才让人移不开眼,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藏在羽绒服里的也是一件大红色毛衣。
崔峋穿的红色,她的也是红色。算是一种缘分吧,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
歌曲结束后下一个节目是舞蹈,这时崔峋从外面走了进来,陈宥宁抿抿唇收回目光,幸好她动作足够灵敏,差一点就被他发现了。
崔峋重新坐在沙发上,背靠着靠枕看电视。
隔了一会,崔怀清走过来,背着手说:“又长大一岁了,并不值得恭喜,因为长大会失去童真,失去快乐,但是做为长辈,我还是要祝你们两个小孩子新年快乐,天天开心。”
说完,两手伸出来,左右手都拿着东西,两个红包和两个长方形盒子。
“快拿啊,举着很累的。”
陈宥宁垂着眼,摇摇头:“崔叔叔,我用不上。”
她知道红包里是压岁钱,她不能收,平时已经受到颇多照顾,现如今还收钱真的会过意不去。崔峋也没有要收的意思。
崔怀清也不恼,将红包放在桌上,又说:“既然红包不肯收,新年礼物总要收吧,这要是也不收,那上次你送我的书,我可也不要。”
话到这份上,陈宥宁有些进退两难,看着崔怀清落寞的眼神,再推脱显得有些矫情也就收下了,心里想着等以后工作赚钱再还给崔叔叔,对他加倍好。
崔峋还是没要,崔怀清又说:“你不要,陈宥宁肯定也不收,我们是一家人,再这么见外我可要生气了。”他洋装气恼地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面上神色透着几分不爽。
崔峋也是没了办法,只能收下。
崔怀清这才笑呵呵的,压了压眼皮,转头去厨房拿上保温杯,哼着小曲往门外走去,“我去看清雅搓麻将了。”
陈宥宁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好像特别高兴。
这样的模样让她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过母亲节,老师让给妈妈画一张贺卡,她花了好几天心思,画的很好看,老师说她的贺卡是全班第一。
小孩子吗,当然很开心了,拿着贺卡一蹦一跳往家跑。
回家的一路上她都在幻想着陈清雅拿到这张贺卡的神情,一定会特别特别喜欢,会夸奖她,会感动,会捧着她的小脸亲个不停,因为同学就是这样和她形容她们的妈妈的。
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能被对方喜欢,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可陈清雅并不喜欢,她看都没看就扔进垃圾桶里,“这破东西有什么用,浪费时间,我还要搓麻将的,哪有空看。”
破东西躺在垃圾桶里,沾了许多污垢。小女孩心里好难过,拿着贺卡躲在厕所里哭了好久,那污垢擦不掉,画的太阳,画的妈妈,画的自己,都弄脏了。
那时候还小,可年纪小并不代表不在乎。
幸好,没有再拒绝崔叔叔,这样一份礼物对他而言花不了多少钱,可这是他的心意,实实在在的爱。
盒子上面打有蝴蝶结,还包有一层粉色彩纸,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的,陈宥宁轻轻地撕开包装纸,她很少收到礼物,特别是这样包扎过的。
“快看看,大伯挑了好几天。”旁边的崔峋突然说,他单手随意地搭在桌面上,话语里的笑意张扬且温柔。
看样子,他是知情者。
陈宥宁屏住呼吸,缓慢而平稳地打开盒子,居然是一部手机,白色的外壳,上面印着logo,oppo的直板式手机。
里面还夹着一张纸条: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手机不贵,真的,我没买最好的,我知道那样的话你肯定不会收,这款是店家推荐的,很多学生都在用,性价比很高。别想那么多,就当是谢谢你送了我一本好书。
陈宥宁咬着下唇,随即抬头四处寻找崔怀清的踪影,脑袋里一团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后知后觉才想起来他人已经出门。
她把手机又放进盒子里,这个礼物太贵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虽然同学们都有手机,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拥有。
在旁边拆盒子的崔峋又说了一句:“收下吧,对于送礼物的人而言,对方喜欢就是最好的馈赠。”
他的礼物也拆开了,是一个新款游戏机,当然也有纸条:偷偷玩,别被胜意看见了,要不然我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老小孩。”崔峋嘴里嘟囔了一声。
夜本该静悄悄的,可除夕夜注定是热闹、嘈杂的,两个小屁孩对视了一眼,窗外开始放烟花了,区别于鞭炮的炸裂响声,烟花带来的是绚烂,是足以震慑心灵的美丽。
陈宥宁转过头盯着院子里的桂花树看,在一盏盏小彩灯下树特别好看,在发光,如同可以许愿的圣诞树。
其实她想哭了,也许眼眶早就红了。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得到过亲情,她总觉得这是一样渴望而又不可及的东西,她放弃了,没有亲情一样可以活着,就像没有友情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上天让她遇见张清欢,遇见崔怀清,一个给了她友情,一个给了她亲情。
怕在崔峋面前失态,陈宥宁深吸了口气压住情绪,顺势把头低垂下来。
她还不太会用手机,平时联系陈清雅都是用陈春香的老人机,这样新型的产品对她有些困难,小心翼翼地摁下几个键,突然跳出来通讯录的页面,里面还没有号码。
她抬头看了下崔峋,异想天开地想要问他要手机号码,甚至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口会比较自然一点,想了一会,还是没有勇气询问,万一被拒绝会很尴尬的,她和崔峋还没有熟到那种程度。
这时,崔峋的手机响了,他接通后说:“在哪集合?”
随后又说:“那你来接,我们等你。”
陈宥宁知道是单海明打来的,他们两人早就约了一起出去玩。
“陈宥宁。”
听见崔峋喊她名字,陈宥宁愣了愣才抬头看向他,明亮的灯光下对上他那双干净的眼睛,她下意识地后背绷紧。
“你号码多少?我存一下。”崔峋说。
脑海里那根紧绷的弦突然断了。
“啊……那个……我……不知道,”陈宥宁支支吾吾,有些难堪,越是这样的状态下越是容易脸发烫,“我……”
崔峋挠了挠头,“我忘了,你不知道号码。”
他摊开手掌,扯唇笑了笑,“手机给我,我存一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