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涩难懂的又何止王飞看向病床上洛煋的眼神。人间无常为有常,正是全人类悲伤的起点。崔大威独自在去往洛煋家的路上,反复拨打洛然的电话却换来忙音的嘟嘟嘟声响。
妈的,崔大威心里骂着,
接电话啊,洛然。
这忙音让崔大威担心,洛然是个电话不离手的人,一直不接听只能说有比玩手机更重要的事,可他一个围着他哥转圈的人,又能有什么重要至极的事呢?
摇下车窗,一丝腥甜的土气钻进了车厢里,像是灰尘混了隔夜的水,这是落雨的序章。细密的阴云从后山一路蚕食着过来,追着车辆继续前进。随后便是雨落,这是这一年春天的第一场雨。
路灯在雨中渐渐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崔大威只得加速,更快地前往洛家。他猛打方向盘拐进小区时,轮胎在积水路面划出刺耳的尖啸。仪表盘显示的时间······车载广播正在播报雨天预警。他伸手关掉时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冷汗,没来由的紧张感席卷全身。
挡风玻璃上的雨刷疯狂摆动,他甩上车门就往电梯冲,皮鞋踩进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筒。这天气还真是多变。电梯镜面映出他疲惫的脸,额发还在往下滴水,脖颈处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他想着按响门铃,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的手掌轻轻拍在门板上发出阵阵闷响,“洛然!”门缝里缓缓漏出的暖光刺得他眼睛发酸,吱呀···门被推开。
崔大威心下一紧,他暗自觉得不好,家中应该还有老人在才对。
玄关地毯上歪着米白色的羊毛拖鞋,茶几上的茶杯还冒着阵阵热气,电视里BBC纪录片的虫鸣鸟叫在空荡荡的客厅回荡着。
老人、保姆、朋友,都不在家?!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崔大威拿出手机,是他的秘书。
“书记,洛然带着奶奶入住长恒医院了?”
“什么?”
“洛家私人医生打来电话了,老太太情况可能······”
“告诉医生,不怕花钱,给我用药,我马上就到。”
“好的书记。”
真是祸不单行,崔大威心里骂着。洛家老太太在行业里的地位,这一病怕是又要······
崔大威只觉心烦,他要快点赶过去才行。他四下看了看,拿起玄关处放置的钥匙。一旁的伞架上依次摆着日常会使用的黑色长柄雨伞。鱼缸里的兰寿依旧悠然翩跹,墨黑的尾鳍在玻璃缸里扫出一个接着一个圆润的弧度。
他没有拿起雨伞,而是拿好钥匙直接关上了房门,直接开车去长恒。
雨天路滑,车子依旧疾驰。
车上,崔大威拨通了王飞的电话,“领导,刚收到消息,老太太也住院了,在长恒。我现在赶过去,还没联系上洛然。”
电话这头,王飞良久的沉默,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说了声好,并嘱咐大威路上慢点开。
“砰”巨大的声音在路上响起。
电话还未挂断,崔大威只觉前挡风玻璃突然盛满刺眼的氙气大灯灯光。
崔大威左手下意识反打方向时,他惊恐地发现方向盘旋转的弧度比预期多出很多,皮质套筒在掌心竟然滑出了丝绸触感。
刹车踏板已经踩到最低,开始对抗离心力,车身还是被推向了护栏一旁。
安全带锁扣撞击车窗发出巨大的声响似乎在撕裂耳膜。
车顶与路面接触的瞬间,崔大威看见安全气囊绽放的慢放镜头。硝酸钾燃烧的烟雾竟然有些微甜的气味,洛然、洛煋的背影竟然在眼前显现一般。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像嵌入皮肤里了。热热的有些胀痛。在倒悬的视野里,雨刮器仍在疯狂地摆动,将倾泻的汽油与玻璃碎片搅成一团,像是深海的漩涡吸引着崔大威仅剩的视觉神经。
电话那头,王飞大声地呼唤着崔大威的名字,但他已经听不清了,手机早就脱手,不知道落在哪里。
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拍打在崔大威的身上、脸上······最后他的嘴巴里还在念叨着然然······
王飞在电话那头如同亲身经历一场事故一样,他在医院的走廊里勉强地定住心神。
苏医生一直陪在他身边,“我们先报警。”
王飞点头,苏医生拨通了电话。
长恒医院,洛然的脸已经哭花了。
上午的阳光透过纱窗在老太太银白发梢上镀上更亮眼的颜色,老太太和刘婶在厨房聊天。刘婶正在做大家的饭后甜品。狮峰凉糕,要用狮峰龙井做的中式糕饼,外皮香酥,内里软糯香甜,是家里人都喜欢的小点心。
这本来应该是平静祥和的一天,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这一切。
老太太突然整个人向后踉跄着,她枯瘦的手,揪住自己的衣前襟。露出了因为感到剧痛而逐渐扭曲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