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鹊仰头,清冷月色照进她的眼眶,闪烁着莹莹星光。
怀里的人呼吸渐渐浅去。
……
城楼上,旌旗飘扬。
楚千羽坚毅硬朗的面孔露出少见的怅然:“周康岳已死,楚家军千万将士们,大仇得报!”
……
江赋臣孤身立于城楼下,身后的万千灯火将他的身影照的挺拔且落寞。
他静默无声,只是远远望着黑暗中的那抹跪地身影。
夜色里的人好似一座雕像,许久未动,从来鲜活明媚的人在这一刻宛若枯败残枝,任凭外界声势浩荡,亦不能惊扰她半分。
直至灯火熄灭,万籁俱寂。
周鹊亦未动半分。
江赋臣静静立在原地,只是远远望着。
“公子,该回城了!”江杨提着灯笼走上前,温声提醒。
江赋臣眸光微动,沉寂的面容掠过一抹悲凉:“世人皆知周康岳是祸国殃民的奸臣,却少有人知晓,他也曾为大顺奔赴战场,入敌营、做俘虏苦熬了三年。”
“周康岳,想来是不记得当年了。”江杨缓声道。
“不,他记得!”江赋臣轻叹了一声,此时夜风刮起,卷起一阵沙尘。
尘埃落地,远处的身影忽然动了。
江赋臣眸光静静注视着远处,整个人再度陷入沉默。
破晓时分,一丝微光突破天际。
周鹊背起周康岳的尸体,迎着朝阳一步步走远。
……
景山山脚。
桃花树下,周鹊扔下手中的锄头,坐在一旁的石头上轻轻喘气。
“少爷,到时辰了,下葬吗?”周钥缓声问道。
周鹊擦了下额头的汗水:“下葬!”
沉重的棺木落入坑内,周围的下人们一下一下将土挖了撒上棺木。
“按照少爷的意思,碑上无字。”周钥道。
以周康岳的奸臣之名,若被百姓知晓这下面埋的人是他,少不得要被挖坟。
所以,什么都不写反而是最好的。
周鹊点点头,在碑前摆上贡品,又洒上一排酒水。
“爹,安息!”周鹊跪地磕头,眼底已然瞧不出太多的情绪。
周钥咬了咬牙,声音微微哽咽:“若非楚千羽赶尽杀绝,老爷原本是不用死的!卑职咽不下这口气,只求少爷一声令下,卑职这就带人杀去楚家,为老爷报仇!”
“别冲动!”周鹊缓缓站起身,神色从容道,“爹生前无憾,亦无怨。这条命,是他欠楚家军的!”
“而今恩怨已消,我们不该再挑起是非!”
周钥微微皱眉:“少爷难道就不恨吗?老爷死得那样惨,少爷你这满身的伤也是拜他所赐,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从情理上讲,我是恨他的!可从法理上讲,我没有立场恨他!你能明白吗?周钥!”
周钥沉默,侧过头去不再言语。
周鹊转头,抚着碑身:“我走了老头儿!得空来看你!”
她依稀记得,幼年顽皮,她打架打输了,回到家里哭鼻子,周康岳把她抱在大腿上,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温声说道:“这世上,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
“输了不可怕,一直沉溺于过去的失败,你这一生都只是个失败者。”
“你要往前走,不停地走,大胆地走,去走出自己的大道,切勿被路上的任何人和事绊住,即便是为父也不行!”
所以,周康岳从未说过要替他报仇,即便临死前,他也只交代她一句:“不必想他。”
父亲,只是走完了他的路,做完了他想做的。
而她……周鹊缓缓抽出那封染血的书信,她自然也有她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