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悄然而至。
冬日的泉州城依旧四处绿意盎然,若非清早一开门扉,寒风袭面而来,不然这外头的光景一如前三季那般生机勃勃。
许东山的目光落在两扇门扉上张贴着的双喜字,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来。
许春喜一边在堂屋的大桌上摆着五果三牲,一边冲着傻站在门槛后的许东山嚷嚷道:“哥你别站那儿了!赶紧去准备换喜服!今天可是你和月娘的大喜日子!”
“吃过中午饭才去接月娘,现在要是先穿了喜服,到午后肯定得皱。”
“随你随你!既然你不换衣裳,那你一会儿就跟着红姑伯母他们去给厝边们惠糕!”
……
红姑和其他几个本家姑嫂上门取糕时,许东山也想跟着她们一起去惠糕,但从古至今就没人见过新郎官给厝边亲朋惠糕,红姑便强将许东山留在家里头。
离出门接新娘还久,许东山自然不可能真的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
思来想去,他去到了凤池镇的祖厝看一看今晚宴席的排桌如何。
承办宴席的自然是老熟人黄阿三。
这会儿黄阿三已经开始领着几个学徒往祖厝的大院子里搬锅运食材了。
见当新郎官的师弟走进来这看看,那瞧瞧,黄阿三便走上前去,与他道喜。
“你到底是和你那表妹成一对了,让你来我这儿长干,怕是难喽!”
人逢喜事精神爽,许东山今天这一天难得眉眼带笑,面相看起来和善了不少。
“本来就没想在你这儿长干。”
黄阿三“嘁”了一声,“小小作坊能有我这宴席班子好?虽然你不在我这儿长干,但咱们可说好了,你的婚宴我也不是没条件便宜帮你办的,你那一身本事可得传给我的徒弟们!以后你只要有空,就上我这儿来,给他们提点一二!”
许东山就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不过是教些东西给那几个后生家罢了,这他还是做得到的。
“小事一桩!今天晚上师兄可别一直躲在后厨,我在前面给你留了个位置!”
——
用过午饭后,许东山更上了形式简单却颜色鲜亮的喜服,任由几个长辈帮着拾掇了仪容。
市井间粗糙惯了的大龄郎,经一顿捯饬,竟然也有了几分从未有过的风雅。
带上两个本家的傧相与数位叔伯兄弟再装上一车赠予林家的礼,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朝着浮桥出发了。
普通人家的迎亲定是不如那些有权有钱的人家那般庄重,两个吹乐一个敲锣的的在凤池镇奏了一段便歇了下来。
等骡子车步入了浮桥镇的地界,两个吹乐一个敲锣的又开始履行本职了。
镇上的乡亲们都爱凑热闹,一听有喜乐,知是谁家的与不知是谁家的都纷纷跟在迎亲队伍后头跟着一齐走。
自有通风报信的厝边帮着跑去林家叫唤林富贵两口子赶紧将新娘的面容藏好。
苏月娘一听说许东山已经到了镇上,不出两刻钟便会过来将自己接走,她的心脏噗通狂跳起来。
张氏抓着盖头过来时,就见外甥女面红如霞,笑容娇怯。
左右离许东山过来还有些时间,张氏便不急着给苏月娘蒙盖头,只是坐在床边,与她再念叨一次昨晚上说过的话。
与丈夫白日黑夜如何相处、如何操持内务倒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受了委屈尽管回浮桥找亲人帮着撑腰。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喜乐声由远及近,张氏才急忙帮苏月娘盖上盖头。
此时,迎亲的一行人停在了林家外头。
先下车的几个兄弟在林家院子外扔了几串鞭炮。
林大松抱着臂,摆出他那难得能发挥一次的大舅哥谱,站在灰白色的硝烟后直盯着骑在骡背上的许东山看个不停。
鞭炮声终,许东山翻身下马,走在后头的叔伯兄弟们就开始往林家搬东西。
林大松站在正中央,免不得被大家伙碰来撞去的,他只好往边上走两步,换了个姿势站着。
随行的许春喜早自家哥哥一步跑到林大松身边。
“呦!你还懂摆谱了!”许春喜拉了拉林大松的胳膊,“等再见面了,你还是得被打回原形!所以你今天给我悠着点!”
“我尽量我尽量!”眼看着许东山走到了跟前,林大松下意识又要冲着许东山喊一声大哥好,但话到嘴边,他猛然想起今天他才是大舅哥,那句大哥便咽下了。
让年纪稍大的许东山喊林大松哥到底是有些为难的。
许东山略过了称呼,“月娘都准备好了吧?”
还等着听许东山喊哥的林大松眉头一皱,“……”
许东山抿了抿唇,还是拉不下面子喊林大松哥,最后他从兜里掏出一串铜钱,当着许春喜的面交给了林大松。
林大松看着那串钱,面上一喜,任由许东山错身进屋,没想到许东山一走过脚,许春喜的手便伸过来了。
林大松,“……”
这妹夫也太不懂事了,也不知道偷偷把钱给他!
……
苏月娘不是浮桥人,迎亲礼若是不多张罗一些,怕是会显得冷清。
为了能热闹一些,林富贵特地挑了几个性子虎一些的后生家帮着拦许东山闹一闹。
那些后生家看到长相唬人的许东山难免犯怵,但不知谁嚷嚷了一句反正以后也见不了几面后,大家伙便还是毫不留情地闹起了许东山。
许东山倒也很配合他们,一会儿夸苏月娘貌美如花,一会儿谈要与苏月娘山盟海誓。
屋里的苏月娘、许春喜以及张氏听许东山与语气一本正经地说那些俏皮话,笑得险些喘不上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