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娘体恤她的厨子,问过他的意见后,跑去中院里取来一块他用来擦脸的巾子。
许东山手上还沾着调料,也不好接过巾子擦汗,苏月娘犹豫了一瞬,最终走到他身边去,将巾子来回对折两回,一把按在他的额头上来回抹了抹。
忽然拍过来的巾子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许东山有些纳闷他的巾子为何会有这样一股味道,直到丁香色的袖子与一截细皮嫩肉的腕子闯入他的视线,他才猛然发现那股香味是苏月娘的。
“还有其他地方出汗吗?”
许东山抿了抿唇,“没……没有了……”
“巾子给你放到洗衣池里去,你记得自己洗一洗。”
“好。”许东山的耳尖有些热。
直到那片丁香色的裙角消失在厨房门口,许东山才松了一口气。
——
为了赶进度,今日月娘面线糊店提早两刻钟闭店,两人就着卖剩下的面线糊配上苏月娘买的煎包简单解决了晚饭后便开始忙活准备肉粽的馅料。
闽南烧肉粽里具备山珍与海味,要备馅料,需得花费不少功夫卤、炒、煠,才能做到将馅料包入粽叶那步。
卤那七斤三层肉的重活被许东山包揽下。
用来煮面线糊的大锅正好适合卤肉,放置好腌好的三层肉,往锅中撒入一把八角、桂皮、香叶后再倒入一大盆香菇水、料酒、生抽、老抽、冰糖、盐以及一百多朵香菇。
最后放入两大瓢清水,确认水面没过食材,便可盖上锅盖焖卤至肉质软烂。
另一口大锅边,苏月娘正在从锅中捞煮好的鸡蛋,一颗颗肉色壳与白色壳的鸡蛋在沸水中“扑腾扑腾”地撞来撞去,发出阵阵闷响,随着锅中鸡蛋数量减少闷声渐无,只能听见鸡蛋捞起时的甩水声。
第一盆鸡蛋满了,许东山及时将这盆鸡蛋倒入清水桶中去热,而后眼疾手快地将空盆塞回苏月娘手下。
等一百多颗鸡蛋捞完,许东山提起锅耳,快步送到院子里倒掉里头的水。
“许大哥,帮我提一下桶,我去院子里剥壳!”
一会儿厨房里必然会堆满各种各样的馅料,若是苏月娘蹲在那儿剥鸡蛋,免不了会挡到路。
许东山安置好大锅后,才帮苏月娘提走泡在水里的一百多颗鸡蛋。
自小抡大锅的厨子气力无穷似的,苏月娘两条胳膊拎不起来的东西,他竟然单手提了起来。
而另一手还拎着厨房里的那块矮板凳。
“剥吧。”
“辛苦辛苦。”苏月娘爱惜地提起她的裙摆掖在两腿之间才在板凳上坐下。
许东山临进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剥开第一颗鸡蛋就往自己嘴里塞的苏月娘。
他无声笑了笑。
这个看起来精明能干的头家其实和春喜还是很像的。
什么东西出锅都要自己先尝一口。
……
将虾米、干贝炒香轻松,麻烦的还是炒糯米。
倒不是说糯米量大,炒起来麻烦,而是控制糯米的咸淡与炒制的火候不易。
虽说肉粽里还下了其他山珍海味,但是做了千百年的主角的糯米依旧是重中之重,咸了淡了、炒太干炒不够火候都会连累其他馅料失色。
来回翻炒了将近两刻钟,被老抽染色的两盆糯米表面只覆葱头油的油光且翻动起来轻微粘勺,许东山便丝毫不恋战地将糯米铲回到原先的盆里放凉。
干完这最辛苦的活,许东山站在灶边来回活动酸胀的胳膊。
入了五月,泉州城里干气力活的男人们纷纷换上了便于干活而又凉快的无袖薄衣,将两条胳膊展露在外。
在闷热的厨房里干活的许东山也不例外,他抡着胳膊缓解酸胀时,上臂的大块肌肉不停地舒张收缩,刚从锅里盛一碗料的苏月娘见了心底还有些惊奇。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胳膊这么粗的男人,就连她家所在的小镇上的铁匠,胳膊也只有许东山的八分粗。
一个厨子有如此体格,想必是年少时刻苦抡锅才练成的。
这样一想,苏月娘看许东山的眼神愈发满意。
“许大哥,你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看着那满满一碗料,许东山摇了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不管饿不饿你都尝尝,光我一个人尝可不能确定味道合不合适。”
平日许东山晚饭都能吃两大碗饭,今日他为了赶工,只吃了六个小小的水煎包便算了事。
苏月娘担心他就吃那一点还干了一晚上的活,夜里会饿得睡不着觉。
盛情难却,许东山接过那碗料,取上筷子,开始慢慢品尝。
他对自己的手艺极有信心,卤肉、卤蛋、小鲍鱼、莲子以及香菇都是他想象中的那股味道。
“怎么样?咸淡合适吗?”
“合适,等凉了就可以包了。”
“那许大哥你先吃着,我把东西都搬到院子里,一会儿我们在院子里绑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