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线糊店最不缺的就是做面线糊的各种配料,许东山弯腰从灶边的柜里取出几样做面线糊的料。
往锅中倒入三大碗清水后,许东山抓了一把橘白相间的虾糠塞进纱布包中系紧,然后丢入清水锅中任其熬煮。
苏月娘咕嘟咕嘟喝完最后一口姜汤,老黄姜的威力不凡,她用力吸了好几大口气,才堪堪散去口中的辛辣味。
身子暖和起来,她也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正好许东山要撕巴浪鱼肉,她忙站起来:“许大哥,我来撕吧!”
许东山头都不抬,只手不停地撕着早先蒸好的巴浪鱼:“不用。”
苏月娘讪讪地收回手,站了一会儿后,她又问道:“那我把面线掰碎?”
“已经掰过了。”面线糊配料简单,来去也就那三五样,许东山平日里生意不好,没事就坐在门头撕巴浪鱼捻面线,所以现下并没有什么需要苏月娘帮忙的:“你坐着就好。”
苏月娘见实在帮不上忙,只好坐回去继续烤火。
锅中的虾糠经半刻钟熬煮后,许东山掀开锅盖,虾糠汤带着轻微腥味的浓郁香气顿时随着翻滚的水汽飘了出来,许东山用漏勺捞起纱布包,接着依次放入巴浪鱼丝与猪骨高汤以及早几日就掰碎的细面线。
食材一经碰撞再由灶火一热,还没放调味佐料,杂糅在一起的香味便已经是万分诱人了。
苏月娘不禁咽了咽口水,还装着姜汤的肚子竟然在一刹那又变得空荡。
颇有岁数的深色大木勺在锅里来回翻腾几下后,许东山将之反扣在锅边,接着往面线汤中下入盐巴、胡椒粉、半圈当归酒以及一碗调和好的生粉水。
经过几番盛倒,锅中诱人的“面线汤”成了真正的面线糊,添上佐料的味道,已经一整日没怎么吃过东西的苏月娘被香味勾得险些流出口水。
不过闻着虽然香,但往锅里看去,还是一锅卖相单调的清糊。
“还剩了点昨天的料,大肠、醋肉、卤蛋有不吃的吗?”许东山手里抓着一碗剩料。
“我不挑!”
这一刻,苏月娘看许东山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虽然他长得一副凶悍样子,但心地却是和春喜嫂说的一样善良。
毕竟是剩料,总不能凉飕飕的就放碗里,许东山将料都剪成合适的大小,然后下入锅中加热。
估摸着料都差不多热了,许东山便取来一个大瓷碗,满满地盛了一碗,再抓一把方才切成得细碎的芫荽、葱、芹菜撒入碗中,最后放上一只长汤勺。
看苏月娘用簪子绾在脑后的头发半干,许东山便将碗送到了外头的桌上。
苏月娘忙抬脚跟了上去。
“吃吧,不够还有。”
不等苏月娘对他来一场真心实意感天动地的道谢,许东山便又回厨房去了。
苏月娘看着那碗热气腾腾且满满一碗料的面线糊,心里暖洋洋的,跟晒了太阳一般。
坐下之后,苏月娘握着勺子舀了一勺面线糊,简单吹了两口就往迫不及待地嘴里送。
毕竟是刚出锅的糊,要变凉可不是吹两口就能解决的,滚烫的第一口被着急地咽下,烫得苏月娘五官扭曲地捂着心口好半天直不起腰。
好半天过后,穿过食道上下的滚烫总算缓解了,苏月娘舒了口气,又舀一勺。
这回她老实了,几次用唇试了温度后才小心翼翼地入口。
温度正好的面线糊一入口,苏月娘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也是自小吃着好东西长大的,但除了她爹煮的面线糊外,可没谁的面线糊能煮出这等绝美的味道。
鱼虾的腥被料酒等几样佐料中和得只剩下一二分,当然,鱼虾的鲜味还完整保留着,与猪骨高汤、当归酒、胡椒的味道配得巧妙,细比发丝的面线碎飘在浓郁的汤水上,又簪一片芫荽葱花儿,喝一口清糊,身心俱暖。
若非要挑刺,大概也就是面线糊里的荤料是昨日剩下的,若是今日现做的,大概会更加完美。
不过瑕不掩瑜,这样一碗面线糊已经能够称得上是人间美味了。
许东山在厨房里东转转西转转,忙得实在没什么可忙的了,便坐在门边的矮板凳上往外偷望。
只瞧见外头的苏月娘跟对待什么珍宝一样小口喝着面线糊。
他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瞧着灶膛里微弱的火光,将手伸到前头去取暖。
火光将他粗糙、还带着许多细小伤痕的手心照得清清楚楚。
他做的东西分明是不错的,怎么生意就是不如他爹和他爷爷掌勺时好呢?
他想,若是以后有钱了,他一定还要重开这家店。
许东山坐在灶边发了许久的呆,直到苏月娘捧着空碗回到厨房。
热腾腾的面线糊下肚,苏月娘原先有些苍白的脸色此时已经恢复了红润,她现下神采奕奕的,不见半点方才自雨中而来的丧气模样。
许东山并不擅长与陌生姑娘相处,但待客之道他还是稍懂得一些的。
他站起身来,不看苏月娘一眼,“还能再盛一碗。”
苏月娘还愁许东山不说呢。
正当她就要眉开眼笑地去盛面线糊时,厨房角落的后门被从外拉开。
苏月娘尚未瞧见开门之人,就听见开门的人尖锐聒噪的嚷嚷声。
“前两天说的事你考虑清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