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师姐,你怎会在此处?刚才真是万分惊险,还好你来了。”
“刚好路过此地,听到哨声,就赶过来了。”
玉雾棠淡淡看了我两眼,连假笑也看不见,转身离去。
她今日穿着玄色鲛纱,脚踩云履,玉簪挽发,一边走,一边拿着水壶喝水,微微仰头,下颌线条优雅分明,在如瓷般白皙。
我不由得口干舌燥,想着自己如今也算是玉雾棠的师妹,她总不能看着我渴死吧,于是抿着唇,朝玉雾棠慢吞吞挪动过去。
玉雾棠余光看到我过来,退后一步,明显是戒备。
她真的不打算给我喝水!
我说:“等一等。”
玉雾棠回头:“怎么了?”
我咬着牙,强撑着站稳,腿却因筋疲力尽而酥麻得难以动弹,全身依旧滚烫,仿佛被火焰灼烧一般。
“我走不动了……”我违心的向她卖惨。
玉雾棠好整以暇的问道:“所以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你扶我一下啊!”我忍耐着。
玉雾棠:“道友这话,我听不懂。你是我什么人啊?我为什么要扶你?”
我说:“我是你的未婚妻,也算是半个妻,你不管我吗。”
有用!我说出这句话之后,她慢慢朝着我走近,歪着头打量我。
我沙哑着嗓音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姜小姐年纪轻轻,也不用怀疑自己的视力。”玉雾棠后退一步,冲我轻缓的眨眼:“这自然是嫌弃的表情。”
我从小到大,还真没被谁嫌弃过。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精疲力尽的倒在地上,和蜈蚣打斗的伤口沁出血,让我的眼角泛起薄泪。
“我不是你师妹吗?”我咬着唇。
玉雾棠淡笑:“你还未进内门,不算是。”
我恨恨的看着她:“你若是把我扔在这大山里,便是谋杀亲妻!”
果然,无论何时,妻子的这个身份都是极其有用的,玉雾棠看了我半晌,掐了个诀,一股清凉的灵力化为白云,瞬间将我包裹,带着我悬在半空中。
“别动了,当心摔下来。”玉雾棠头也不回。
山风吹拂耳畔,那灵力仿佛夏日的凉席,将心底的燥热压下去。
我慢慢地放松下来,手中握着那抹冰凉的云,觉得被灵力这样托着也挺舒服的。
玉雾棠仍然是那么洁癖,往衣服上丢了好几个净身诀,那件衣裙都已经干净的看不出任何杂质了,她仍旧低头抓着衣摆仔细查看,像是要把衣服看出个窟窿。
她随后拧开水囊,想到什么,朝着我举了举。
“喝水吗?”玉雾棠问。
于是,我便心安理得享受着玉雾棠的侍奉,对她说:“要。”
玉雾棠指尖一划拉,冰蓝色的灵力高裹挟下,几颗水珠漂浮过来。
水珠跌落到我的嘴里。干涩的喉咙有所缓解,我舒服的眯起眼,枕着冰凉的灵力我说:“再来一点!”
又有水珠落下,我仰头喝了,翻了个身,单手支颐,盯着她。
她抬头,那双漆黑的眼睛和我撞上。
“你看着我作甚?”她提了下唇角。
我微笑着说:“我就喜欢看师姐,因为师姐生得很美,我看着心中也欢喜。”
呕。
玉雾棠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方才吹竹哨时,弹得是什么曲?”玉雾棠忽然:“谁教你的?”
我说:“我听路边的百姓弹过,没人教我,不知是什么名字。”
白天的寒骨山脚,林麓幽深,蓝天缈远,白云浮玉。
玉雾棠在曲径上走,手中牵着一朵云,云上躺着昏昏欲睡的我。我穿着白裙,丝带束发,腰间红色璎珞微颤,尾端的丝绦随风摇曳,像是火焰燃烧。
我一边打瞌睡,一边斜眼看着她。
女人银珠花钿,衬得面庞极白。她长得有几分古意,偶然回眸顾盼时,端的是双瞳剪水,潋滟生姿。
很久之前我也这样看过她。
那时候我踏着尸山血海,屠了玄圣宗,玉雾棠打不赢已经魔化的我,被我作为战利品带回了魔域。
我把她绑在寝宫里,羞辱她时,也是这样瞅着她看。
我以为她会和那些宁死不屈的正道修者那样羞愧,悲愤,甚至受不了屈辱寻死觅活。
但谁知这女人接受程度良好,除了我和她一起看春宫图时,她眼底会浮起薄怒,会羞得满脸通红。除此之外,我无论如何折辱她,她始终看着我,脸上露着清浅的笑容。
久而久之,她几乎要成了魔宫的另一个女主人。我的魔宫被她玩转了,她很喜欢拿着我的魔灵乱捏,黑煤球似的魔灵被她捏成各种奇怪的形状,她还帮我做了很多个魔傀小人。魔宫里的魔灵们都很喜欢她。
我带着她去夜猎,本想看她被魔域巨兽吓得花容失色,谁知她出乎意料的勇猛,一马当先。
当红磷蟒倒下的那一刻,她比谁都兴奋,轻轻的握着我的衣袖。
她娇气极了,可能是魔宫的空气不适合她,她经常生病,一步三喘,我给她做饭,她没胃口,我就一勺一勺的喂她,她喜欢吃魔域那边的各种水果,我便辛苦的帮她寻来。
哦,我还帮她疗在玄圣宗受的伤。
我实在没想到,我原本只是带战利品回魔域,却带了个祸害回来,正当在我想怎么样摆脱这个祸害时,玉雾棠逃跑了。
我也不在意,反正我早就想摆脱这个祸害了。
那时候,还没有发生后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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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雾棠终究还是对我起了疑。
她这个人,疑心很重,比春华坊的狐狸精琼玉更像一只老狐狸。起疑的原因,也许是刚才在山洞里,我用那枚竹哨吹了一曲水龙吟,让她联想到两界山那头,被她重伤如今正在苟延残喘的我。
都已经是夜晚了。玉雾棠仍然带着我在寒骨山中转圈。